项葵的困意不知为何消散了许多,分明窗户关着,她却感到股淋漓又莫名的湿意,缓缓沾染上她额角。
偶然闪过的亮色中,如瀑雨丝明晰,绿叶簌簌飘落,她睁眼去看了会儿,越清翻了个身,嗓音微哑:“怎么了?”
“我在想。”项葵幽幽道:“这时候是不是该来根烟。”
事后烟是么,看来挺满意的,越清胸腔起伏着闷笑了下,配合地短促摇头:“可惜,我们家没烟啊。”
说到这,今天他家里都没人,项葵有点狐疑地转头:“阿姨他们呢?”
“去放海灯还是上香什么的,不大清楚。”越清很轻地打了个哈欠,懒懒解释,“我说我有正事,而且前几天去过寺庙,他们就不带我了。”
他去的寺庙在高山上,澄江本地以保佑事业学业灵验出的名,另还有个赫赫歪名在外,那就是别管供奉在那的神开口要什么男朋友女朋友的,容易倒霉,毕竟这位本地神生平故事写得清楚明白,自己也一辈子打的光棍,管他要对象,那不纯找抽么。
“那天太热了,上去的时候山顶就六七个人。”既然她不想睡,越清干脆也起来了点,陪她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还有个十岁出头的小孩站那哭,我看他旁边没人,过去问哭什么?他跟我说他要跟女朋友见面,他妈棒打鸳鸯,委屈死了。”
“十岁?女朋友?”
“他妈回来跟我说,这孩子十岁不学好跟人网恋,迷了魂一样被骗到倾家荡产,智慧手表里那两千块全给人刷去买皮肤了,赶紧送来拜拜。”越清一手抱她,一手挺随意地搭在自己后脑处,说着说着一哂,“我一听这怎么能行,严肃批评,网上什么人都有,你连她面都没见过,你就喜欢上了?”
他说完,估计是想到自己了,立马话锋一转:“……但是话又说回来,也不一定不是良缘。”
“他妈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越清也真没辙,一摊手,“我给那小孩买了根烤肠赶紧跑了,怕他妈妈当场拿扫帚给我端出去。”
项葵伏在他身上,都快笑不行了:“你才是真找抽……”
越清跟着她一块儿笑。
笑够了,项葵才想起什么,问道:“你没事去寺庙干什么?”
“还愿。”越清缓慢地揉她耳垂,眼看是真困了,声音越来越低,“那庙我记着是两年前拜的,本来没想太多,就当个风景区看,想着来都来了。”
“我朋友说,年底高峰期,拜的人太多了,名额有限,最好许愿的时候连着身份证号都一起报了,这样人家才知道是你。我还想,那这名额让给别人吧,哪能什么好事都给我赶上?就没怎么注意。”
“前几天才从口袋里翻到当时给的签文,都皱了,上边写,去年运势,大大吉。”越清很轻地笑了下,一字一句复述道:“天赐之福。”
项葵还在等
后续解签呢,但话就到这停了,她追问:“然后呢?”
“嗯?”越清侧脸望她,语气同般困惑,似乎不明白她还要问什么“然后”。昏黑中,那双眼仍是微亮着的,他抚着她脸颊,自然而然地接道:“是你啊。”
天赐之福,就是你啊。
“……”
不知过了多久,电闪雷鸣没有停止,雨还在下。
项葵被温热地包裹着,听着耳畔轻浅稳凝的呼吸声,窗缝里漏出一条微弱的白光,忽明忽暗地掠过地面,那把熟悉的吉他也在沉沉睡着,在这并不静谧的安稳夜里。
她一直讨厌夏天,不只讨厌气温,也讨厌说来就来的暴雨。没有征兆,突然就阴下来的天,和她很像。晚自习时抬眼望外面隐约的闪电,提心吊胆想着不要下雨,可放学铃响的前五分钟,暴雨总会耀武扬威地扑到她脸上。讨厌没有带伞,讨厌没有人送伞,更讨厌心地善良的同学借给她一把伞,然后和母亲一同缩在小伞下尖叫着苦中作乐踩水回家,最讨厌的还是暗暗嫉妒这一切的自己。
连最该期待她降临的人都不这么认为,真的会有人期待她的到来吗?
下一瞬,一道闷雷炸在天边,项葵看着洒在地上的白光,却看见了去年今日,同样的盛夏下午。
她穿着厚睡衣,待在小小的公寓里,阳光透过窗户落在地上,面前的屏幕上是光线微弱的弱水岛,她听着林熙的声音,遥遥看向那头浑然不觉的奔赴。
项葵甚至隐隐听见当时空调微微的轰鸣和乾坤十年如一日悠扬的背景音乐,在她耳边轻轻响起。
……她好像,真的,没有那么讨厌夏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