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他独自离开了六十年,伏传却并没有那一段经历。他单独地迫切渴盼着,伏传并不急切。
二人牵着手从露台走回了屋内,不等谢青鹤说话,伏传已经闻到了厨房里传来的炖肘子的香味,他掉头就去了厨房,准备盛饭起菜。见谢青鹤只炖了肘子,伏传就着灶火,飞快地切了冬瓜炒好,挤了个肉丸煮野菜汤,一桌晚饭很快就置办了出来。
谢青鹤见他高高兴兴准备晚饭的模样,哪里好意思叫师弟别吃了,先陪我睡觉?
伏传不喜欢在饭桌上吃饭。他把饭菜摆在了谢青鹤喝茶的榻上,蹬了鞋子,盘膝坐好。谢青鹤也习惯了他的作派,小茶桌拉近了距离,吃饭时更亲密些是其次,关键是小师弟喜欢。
两人面对面坐下,谢青鹤吃了两筷子小师弟做的冬瓜,伏传就啃谢青鹤给他炖的肘子。
早些吃完了,早些休息。这是谢青鹤的想法。
伏传却没能接收到他同床共寝的邀请信号,咔咔啃了几口肘子之后,大概是不怎么饿了,开始跟谢青鹤聊天:“今天是三师兄派人来找我。去年是说蓝鹊寨北迁之事,我给三师兄写了信,龙城那边退了一步,蓝鹊寨的人也已经往北去了。”
“您也知道举族迁移之事颇为麻烦,如今石步凡不知道去了哪里,蓝鹊寨固北又不服朝廷差遣,一来二去跟朝廷派去的北地监官生了不少嫌隙。前段时间朝廷分发青苗银子,蓝鹊寨觉得本地监官故意亏待,双方打了起来,死了十多个人……”
“事情闹得大了,三师兄说不好处置,快马加鞭使人来问我的意见。”伏传说。
谢青鹤静静地听着,又吃了些伏传做的野菜。
“北疆开荒原本是安置失地流民的法子,毕竟北地苦寒之地,又有蛮人杂居其外,很少有内地百姓举族北上。苗疆慌乱之地,也有失地苗民往北定居。以我想来,通常异族内迁,朝廷都是打散了安置,移其风,同其俗,使其归化。哪晓得北地不是这么一回事。”
“流民固北不成建制,朝廷就看中了举族北上的苗寨。零星过去的百姓,五户一头耕牛,若是整寨聚居的苗民,就只给十户一头耕牛。零散流民安排近处的土地,聚居苗民就给外廓临近蛮人的土地……不止是蓝鹊寨,不少苗民都认为不公。”
伏传说话间歇啃了一口肘子,也不耽误他吃饭:“照我说,这人都是得寸进尺。不让北迁闹着要迁,去了北地之后,又要聚族而居,又要占朝廷给流民的便宜,真当朝廷是冤大头。”
“这事闹出十几条人命。朝廷死了几个监官,绝不肯善罢甘休。”
“石步凡又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说到这里,伏传声音有点小,悄悄看谢青鹤的脸色。
石步凡与伏传一起跌落山崖,二人从仙女山出来之后,不欢而散。伏传躲进了随身空间养伤,石步凡也从此不知所踪。这么长时间,蓝鹊寨一直在寻找石步凡,始终没找到他的下落。
伏传跟石步凡生出嫌隙,倒是负疚居多。他与蓝鹊寨的苗民也都相熟,难免会偏心一些。
石步凡不知所踪,蓝鹊寨失了做主的领袖,伏传觉得自己有责任看护一二。
但是,和无辜从天而降的烂桃花不同,伏传跟石步凡在山洞里发生的事是“你情我愿”。他很担心自己对蓝鹊寨的事情太过重视,会让谢青鹤不高兴。
和边说话边聊天的伏传不同,谢青鹤一直都很认真地吃饭,一碗饭已经吃完了。
他放下筷子,擦了擦嘴,说:“先吃饭吧。吃完了再说。”
伏传马上意识到事情不大好。
大师兄从不介意吃饭时说事情,突然打断他,要求饭后详谈,那证明此次谈话不会很愉快。
——会让人吃不下饭。
不管是什么原因让谈话变得不愉快,伏传都很忐忑,顿时觉得碗里的肘子不香了。
伏传了无意兴地嚼着饭,谢青鹤觉得自己不太顾惜,坏了小师弟的情绪,他重新拿筷子给伏传夹菜,摸摸伏传的脑袋,安慰道:“乖。”
正经是一念天堂一念地狱,大师兄才稍微展露了一点善意,伏传马上又高兴了起来。
吃过晚饭,伏传将碗筷收拾去厨房,拿热毛巾擦了桌子,给谢青鹤续上茶。他好几次偷瞄谢青鹤的脸色,谢青鹤不禁好笑:“做什么怪样子?”
伏传狡猾地说:“我看大师兄是不是在生气。若是生气,就先服侍大师兄洗脚,等大师兄不生气了,我再与大师兄说下午的事。”
谢青鹤将他搂在怀里,让他坐在自己膝上,柔声说:“不会跟小师弟生气的。”
“我也不是害怕大师兄生气。”伏传就坐在他怀里,二人距离太近,很容易勾起柔情蜜意,“自从大师兄与我定情结侣之后,一味宽纵我。往日还会训斥我几句,现在只管宠着,不管我做了什么,大师兄都说好。我反而弄不清分寸深浅。”
“先说看大师兄是不是在生气才敢说话,又说大师兄从来不与你生气,前言不搭后语。”谢青鹤住他的鼻子,“我看你是心里有鬼——叫师哥看看,这鬼是姓什么?”
伏传心跳都乱了一拍,只怕他说出石步凡三个字来。
哪晓得谢青鹤贴着他的心口听了一会儿,突然说:“姓李?”
伏传呆了呆,脸色变得尴尬,半晌才说:“大师兄,我不是故意顾左右而言他,就是觉得,应该不至于吧?”
谢青鹤见他还要装傻,一把将他抱了起来,说:“那就不说了。师哥很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