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明!董事长看得深,看得透。真刀真枪干实业,我努里一没资金,二没技术,三没胆略;但是,我能供应你们所需要的物美价廉的原材料。”
“不是又想坑我们吧?”曼琴认为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怎么敢呢?此事只可一不可二,盗亦有道嘛。再说二小姐这么漂亮,惹美人生气对男人来说是不道德的事。说笑了。董事长,咱们连手干一场,你们赚它个金山,我只求得点银屑。”
“我们之间不可能联手!”裕光吉说得斩钉截铁,没有回旋余地,“如果我们去中国投资,在需要原材料方面,同等价格同等质量的情况下,看在我们长期交往的份上,可以优先向你订货。”
“一言为定!”努里原本对裕光吉就没抱什么过高的期望。
今夜,围坐在舞池四周各张小圆桌旁的人们谈论的话题是中国,中国是一座金矿,中国是一座银山,正吸引着全世界的淘金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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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逃亡(1)
下午,新泰实业集团公司董事会正式通过了投资中国大陆的决议,公司中层以上管理干部无不欢欣鼓舞,跃跃欲试,希望自己能列入第一批赴华人员名单中。
在决议通过的那一刻,丁之光实在无法平静那澎湃的心情,一把眼泪冲出眼眶,是喜,是悲,谁知晓?会后,他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不让任何人来打扰。他就那么静静地坐着,脑海里一片空白。
晚上,他邀请曼琴在自家屋顶上的空中花园赏月。今天,是中国农历八月十五,举世皆知的华人中秋节。然而,对于裕光吉一家来说,中秋节这一天似乎是他家的忌日,这一天酒肉是不准上桌的,老爷子紧绷的脸庞上只有严肃而没有笑意。当月亮漂移至中天的时候,家中的大厅上会点燃一支白蜡烛,蜡烛的火焰在微风的吹拂下或东或西地摆动着,烛火惨白而凄凉,使豪华的大厅里笼罩着一股阴森森的气氛。老爷子与丁之光夫妇围在烛光前一言不发地坐着,相互间也没有语言交流,可能即使此时发生山崩地裂,也不可能让他们发出一声哪怕很微弱的惊呼。多少次曼琴与婵剑都询问这是为什么?得到的答复千篇一律:到时候会让你知道。
当曼琴得到了赏月的邀请时,惊讶得合不拢嘴巴,她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听错;怀疑这是不是现实?记得她刚上大学的那一年中秋节,几个中国籍同学邀请她去参加盛大的中秋节舞会。从不干涉她私生活的老爷子第一次不让她夜间外出,当她坚持要赴舞会时,慈祥的老爷子突然变成发怒的狮子,一只昂贵的中国景德镇蓝瓷大花瓶被他用椅子击个粉碎。这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见到老爷子发怒,而且是无可比拟的盛怒。曼琴吓坏了,不但不敢出去,而且在以后每一年的中秋节夜晚,也会跟随在老爷子身边,莫名其妙地面对着白烛光而坐。受罪般地坐着,仿佛是她应尽的义务。她想跟大哥开个玩笑,问一问“今天是不是河水倒流,太阳从西方出”?当她看到大哥发出邀请时,脸色并没有散发出热情,依然像往年八月十五那样,脸色黑沉沉的,像罩着一层乌云,仿佛谁欠他一大笔债务而被赖账的样子,连忙用口水把玩笑话吞进肚子里。她意识到,今夜或许会有什么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
晚饭后,她看见菲律宾女佣安妮像往年一样捧着一根白蜡烛走进大厅,并且把大厅里比较明亮的大灯和五颜六色的彩灯全关闭,只留下几盏白色小壁灯予以照明。整座屋子没有丝毫吉庆氛围,什么“赏月”?真是活见鬼!
但是,大哥的吩咐不敢不遵。尽管她对这突发的“赏月”已经心虚发冷汗,可是想到老爷子和姐姐、大哥对她如海的深情,别说“赏月”,就是上刀山下火海也要陪着走一遭了。我们可爱的曼琴豁出去了。
最近以来,不知为什么曼琴很注意自己在大哥面前的仪表形象。为此在晚饭后,她回寝室进行了梳洗打扮,选了一套米黄色的连衣裙穿上,对着镜子看了又看,这套法国制造的名牌货穿在身上,女人的所有优点都得到完美的体现。她满意地笑了,镜子里的她胜过出水芙蓉。
她姗姗地走上屋顶花园。这座花园具有中国园林特色,乱石垒砌的假山上长着三棵永远长不大的盘锦榕树,小巧玲珑的鱼池上架着一座单人小拱桥,桥栏杆上雕龙刻凤,用鹅卵石铺成的羊肠小道盘旋在人工草地花圃之间,作为花园的领袖的六角亭伫立在花园的北面。据说一位从新加坡来的巨商在老爷子的陪同下参观这座屋顶花园时惊叹:“你们怎么把苏州的拙政园空运到了这里!”
柔和的月光使屋顶花园披上了银白色的轻纱,花圃里的各色鲜花散发出的淡淡清香弥漫着整个花园。曼琴踏进花园的那一刻就瞧见丁之光像泥塑木雕般地坐在六角亭里临时摆放的小圆桌旁。为了引起丁之光的注意,曼琴的高跟鞋有力地撞击在羊肠小道的鹅卵石上,发出有节奏的清脆的“嗒嗒”声。该死的丁之光不仅不懂得怜香惜玉,连基本的礼貌也没有,依然僵硬地坐在那儿,似乎在思考什么,连头也没抬一下。当曼琴走到六角亭里的圆桌边时,丁之光仿佛才惊醒,抱歉似的说:“喝一杯茶吧,上等的中国武夷岩茶,清香爽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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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逃亡(2)
丁之光把盛满茶水的茶杯往曼琴的面前推去,用手指了指桌旁的椅子,示意曼琴坐下,自己拿起茶杯,呷了口茶水。
曼琴并没有坐下,而是转身走到亭边,抬头望着天空的明月,说:“月亮多圆,多亮,多迷人,难怪中国人要在今宵赏月过中秋节。”
“是啊。”丁之光的声音似乎是感慨,却显得有气无力,又涩,又酸,又苦。
曼琴并没有察觉到丁之光声调的起伏变化,而是继续陶醉在美妙的月色中,拨动心中感情的琴弦,用如歌的声调说:“我能到月亮走一趟多好啊!中国神话里的月亮,种有一棵大槐树,槐树旁有一座用白玉砌成的光彩夺目的广寒宫,宫里住着美丽善良的嫦娥姑娘和一只可爱的玉兔,那儿与世隔绝,没有纷争,没有人间的烦恼。我真想插上两只翅膀,飞到月亮去,与嫦娥姑娘住在一起,不回来了。”
“啪”,茶杯坠地的响声把曼琴从自我陶醉中拉回现实的世界。她转过身来,只见丁之光早已从椅子上站起跌跌碰碰地倒向六角亭的亭柱,过分惊恐扭曲了他面部五官。他的一条手臂朝着曼琴不断挥舞,身子不停地颤抖,沙哑变音地叫道:“茜云沙……茜云沙妈妈……”
当曼琴抓住丁之光手臂时,丁之光还是用沙哑的声音,说:“茜妈妈,你是茜妈妈!”
曼琴从未接触过这种场面,吓得惊慌失措,只是本能地摇晃着丁之光的身子,叫喊着:“大哥!大哥!”
曼琴发觉丁之光手掌冰冷,身子发凉,连忙紧紧地拥抱住丁之光,她要用身子暖和大哥发冷的躯体,她要用心灵唤醒大哥的神志。她双眼流出了泪水,是惊慌,是心疼,是钟爱,是错综复杂的感情变奏曲。
曼琴使劲地摇曳,唤醒了丁之光模糊的神志。他脱开曼琴的拥抱,慢慢地坐在椅子上。曼琴给他倒了杯热茶水,他一口气把它喝光,渐渐,沸腾的心情总算平静下来。“活见鬼!”他在心中臭骂着自己。人死是不能复生的,世界上既没有人的灵魂,也没有鬼神,拜佛也好,信基督也罢,无非是人的一种精神寄托与精神安慰。平常烧烧香,在胸前划划十字,是人们求平安的心愿与本能,危急时刻是不管用的。
但是,历史居然会如此吻合地重现,能不让丁之光感到震惊吗?能不让丁之光对“鬼神论”进行重新认识吗?当年的八月十五,也就是茜云沙死的那个夜晚,茜云沙面对月亮发出内心的感叹,其神态表情与刚才曼琴的神态表情如出一辙,话语言词惊人相似,月光下的曼琴就是活生生的茜云沙!也许是母女心灵相通,尽管相隔天上人间,尽管相距二十一年,母女都在各自的人生舞台上演出了相同的一幕,导演也许就是无所不能的神明。老爷子说得对,是到了该向曼琴摊铺一部分真相的时候了,长期隐瞒逝去事件的真相,很累。
“大哥,刚才吓死我了。居然把我认作你的妈妈,叫得我全身出冷汗。八月十五华人中秋节,对咱们家来说一定是个恐怖的日子。”
丁之光还没想妥与曼琴谈话的方式与内容范围,故而沉默不语。
“大哥,从我有记忆的那一刻起,老爷子、姐姐,还有大哥你都非常疼爱我,小心翼翼地保护我,记得十三岁那年我患上麻疹,全家人日夜守护着我,老爷子和大哥宁愿放弃一宗大买卖,也不愿离开我半步。曼琴我何能何德,今生能得到你们如此的宠爱与呵护。家里有好吃的,是我第一个先尝;有好布料,第一个穿上新衣的一定是我。老爷子和大哥对我百依百顺,几次我发现了姐姐的眼中有嫉妒的眼神,尽管姐姐也一样对我无微不至地关怀和爱护。”说到动情处,曼琴流下了眼泪。
“一家人嘛,不是一样的关心爱护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