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不要来……可是,创业,你不来,我会失望啊……
乱,乱,乱……
“我去买消夜,你想吃吗?”
霍炎突然把车停在一家简餐店门口,征询她的意见。她摇头:“我晚上不吃东西。”
“不吃消夜的人不懂得生活。”他笑眯眯地否定薛临波二十九年平淡的人生,在她警告的目光中下车。
“又有新的发现,三天后回家。”
薛临波犹豫了一下,删掉观潮的电话留言。新的发现?我没什么新的发现。她气冲冲的换衣服,第N次思量要不要撬开观潮房间的门看看他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黑衣,头发梳在脑后,她审视镜子里的自己,眼睛里有血丝,双颊嫌苍白,她最近睡眠很差,老是做一些奇奇怪怪的梦。她努力思索着,为什么总梦到往事?在福利院的那些已经模糊不清的日子,和爸爸妈妈一起的短暂的快乐,观潮,一成不变的观潮……昨晚,她竟然梦到了几个月前在无名小镇见到的庵堂——叫白衣庵是吧,满目都是青山环绕,白墙黑瓦的庵堂,还有霍炎,碧眸红发,那奇异的、独独属于他的气息围绕着她,挥之不去……
他令她困扰。虽然他总是在帮助她,却无法令她放下戒心。这样想不公平到苛刻的地步。但“对头”的说法却是他最先提及,而她相信,那决不是无聊的调笑。就如同他自己所宣称的那样,帮她除却所有的障碍,然后公平的,真正的做对手。——她的障碍?还有什么障碍呢?张创业是一个,黄素滢是一个……瞧瞧她的仇人啊,都落得怎样的下场?她兀自惊心,缘何会有这样的结局?之前她已经近乎跌入谷底,却在这一场混乱中成为最大的赢家……只是“世事难料”?薛临波直觉的拒绝这样的解释,一定不会是结束,或者,竟是另一个开始?
人心,能险恶到怎样的地步?
佩珊,你那迷离的鬼蜮,与世间比起来又如何?
本市的公墓,依山而上。清晨六点三十分不到,僻静的山间浓厚的晨雾还没有散去,薛临波一个人捧着一从百合,静静的穿过永远沉睡者的身旁。沿着石台拾阶而上,鞋子踩在石阶上,撞出轻轻的脆响。声音传出去很远,雾很大,看不见人,让这声音显得非常神秘。
她故意来的很早,并准备待足一日的工夫。只想知道张创业会不会来祭拜佩珊。举目四望,只是一片苍茫的白雾,警察也不知道埋伏在什么地方。雾在帮忙他们,同时也在帮忙创业。
“爱妻孙佩珊之墓——夫张创业泣立”
这是张创业从佩珊父母的手中争取来的。他们还没有结婚,佩珊的父母感动于张创业的深情,认为佩珊也许更希望人家称自己为“张创业太太”吧!汉白玉的墓碑,简单的文字,却有很多的内容包含在里面。薛临波把花小心的放下,掏出手帕擦拭墓碑上笑的灿烂的佩珊。
你会来吗?会吗?
佩珊,你可希望他来?
时间分分秒秒的过去,雾却没有散去的迹象,空气中湿度很大,有水滴打在草尖上,石头上的声音,急切地象在下一场小雨。薛临波的头发和衣服都潮湿的厉害,可她没有丝毫离去的意思,反而顺势坐在石阶上。
这,是一场约会吗?好奇特啊!生者与生者,在死者的家园里相约。或许,这本是创业和佩珊的约会,而自己,是无关紧要的路人甲……薛临波觉得自己最近非常爱多愁善感,无端发一些莫名的感慨。
等等,那是什么?
薛临波眼前闪过一抹红影,极快却分明。她起身四望,除了雾就是雾,隐隐雾中,看见碑林座座,坟尖点点。她侧耳倾听,不远的草丛里有细微的声响,于是小心的向那里移动,心跳的厉害。是谁?是创业?或者,是警察?“谁?谁在哪里?”她试探的小声发问,却没有回应。渐渐靠近,只是一丛野草而已。大概是风吧!她暗笑自己神经过敏,玩心忽起,轻轻的踢了一脚。
“呵呵——”
她激灵一下,似乎全身的毛孔一瞬间全部炸开。是笑声——她可以发誓,那分明是笑声,好象有人,有东西,专门俯在她耳边,故意笑给她听一样。
“谁?是谁?”
她颤声发问,寒气从心底泛起,那些道听途说来的故事几乎同时从记忆中跳出来,恐惧,好似墨汁滴进清水,溅起涟漪,点点滴滴的扩散开来。又是一抹红影闪过,薛临波觉得自己的双脚已经有了自己的意识,急忙忙的追随它而去。
一闪。
又是一闪。
渐行渐远。
那火红再也寻不见,薛临波已经被包围在雾中了,那雾简直象凝固了一样层层包裹着她,她甚至连自己的双手都看不清。可是,她却能看见周围的情况,看见不远处的树林,看见最近的墓碑上“先考刘XX”的字样,甚至能看见佩珊墓前的自己刚摆上去的百合。惟独看不清自己。这是什么情况?她连害怕都顾不得,因为,她看见张创业从稀薄的远雾——没错,远处的雾中显形。
显形。薛临波只能这样说,这样形容。如果你看见一个活生生的人,仿佛刚冲洗的照片一样从无到有,从模糊到清晰的出现在你面前,你会用什么词形容?她就那么眼睁睁的看着他凭空出现,从如水墨画般的轮廓,到五官分明。她直觉的张嘴,却象被扼住喉咙一样发不出任何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