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班的护士抱怨了一番,拔掉置留针,重新扎针。
父亲看在眼里,疼在心里。一向不爱惹事的父亲,忍不住向护士发火了。
郁风住院的那几天,一向粗枝大叶的父亲对郁风的照料可谓是无微不至。
等到郁风出院后,上海的那个活儿已经有人顶上了,父亲再也没有机会去上海了,挺遗憾的。
现在父亲生病了,自己却救不了,甚至于为了自己在城里的生存,连回家照料都做不到。郁风的心里愧疚极了!
自从父亲生病以来,真正照顾父亲的,几乎是二十四小时不离身边一直贴身照料父亲的,也只有母亲一人。照料一个病人,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尤其是在父亲的病情进一步恶化后,自己连衣服都穿不了了,时不时地犯迷糊。近来出现了昏迷现象,偶尔还会大小便失禁,衣服、被褥一片狼藉。
父亲清醒的时候,一切又是那么的明白。父亲发自内心地感激母亲全身心地对他殷切的照料。
为了这个家,父亲与母亲同舟共济,共同打拼了大半辈子,但说不上是恩爱夫妻。他们之间的融洽关系,在全村几十户人家之中,处于偏下的位置。责任主要在父亲的身上。
母亲的手指,因为小时候的一场病落下了残疾,做事不太利索。再加上,母亲的娘家当年非常的贫穷。尽管父亲嘴上不说,但他在骨子里,一直有一些瞧不起母亲。
婆媳关系一直不和,父亲在知觉与不知觉之中,总会偏向奶奶。几个姑姑又爱从娘家占点小便宜,不时地在边上煽风点火。
在郁风的印象当中,他们家总是在不断地吵架。
吃亏最多,受伤的往往总是母亲。为此,母亲曾经喝过农药,硬是在鬼门关上走了一遭。
父亲一向自认为他们兄妹之间,彼此很是看重,处得很好。几个姑姑家有个什么大事小事的,他总是忙前忙后,操心操肺。父亲动辄就埋怨母亲小鸡肚肠,弄得亲戚之间处得不太和谐。然而这一次生病,几个姐妹的做法,使得父亲非常的心寒。
应县有一句老话:共嘴不共心!危难时刻,自己的几个姐妹,正是这句老话最好的反映!
郁风的父母亲彼此之间一直有成见,尽管同床共枕了大半辈子,但相互之间从来也没有好好的沟通过,成见在不断地发酵着!两个人在一起生活,就象是两个不怎么相干的人搭伙过日子。只是为了给儿女一个完整的家,就这么凑合着过了几十年。
尽管是凑合着过着日子,但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毕竟是朝夕相处了三十年。相互之间的那份情,早已融入到了彼此的潜意识里去了。
父亲身患重病之后,母亲看着父亲的病情一天天的严重,遭受的痛苦一天天的剧烈,多年的积怨早已抛到九霄云外去了。潜意识里的那份情被完全激发了出来。
以前没有时间,更多的是觉得没有那个必要。夫妻之间还需要做什么交流啊?
现在,两个人必须放开手中的一切,每天二十四小时,时时刻刻相守着。
总不能干坐着吧?总得说说话吧?随着交流的深入,两个人都觉得彼此以往的成见太深了,误解太多了。其实,许多疙瘩完全可以解开的!许多时候,彼此都在实际行动中关照着维护着对方。然而,因为缺乏沟通,对方往往并不知情或是并不领情。
到了这生与死的关头,母亲深切地感受到了父亲的重要性。她多么希望父亲能够活下去啊!少年夫妻老来伴。她多么希望父亲能够与她相持着共度余生啊!
患难见真情!经历了这一次的危难,父亲只才深切地感受到:身边这个最不在意的人,才是对他最真心的;其她的人,平日里说得再好听,都是假话!
不再藏着掖着,两个人完全敞开了心扉,无话不说。这一段时间,两个人所说的话,比前面大半辈子所说的还要多!
一天,两个人闲聊时,说着说着就提到了郁风的几个姑姑。
母亲抱怨道:“这么些年以来,你一心向着你的几个姐妹,她们家要是有个什么事,你比她们自己都还要上心,将家里的事都放下不管了!总是把我当成一个恶人!到头来,却只有我这个你一直不放在眼里的小人物在照顾你,而她们连面都不照一个!”
父亲默不作声。这要是在以前,他会认为母亲在挑拨是非,离间他们兄妹之间的情谊。绝对不会听母亲将话讲完,就毫不客气地打断了,肯定会大吵一场!
沉默了一会儿,父亲非常真诚地对母亲说道:“这都怪我以前没有看出好坏来。现在我算是看清楚了。我真的是感谢你这一段时间以来对我的照顾!”又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后说道:“唉!也没有一个人换换你,你真的是太辛苦了!”
母亲说:“我们夫妻一场,照顾你是应该的!”
停了停,父亲很是悲情地说道:“我可能也没有几天的日子了。风跟小安都是好孩子,他们会孝顺你的,你以后的日子会好过的。我在地下也会保佑你们的!”
母亲赶紧打断父亲的话,说道:“你可不要瞎说!你会好起来的!”
话音未落,眼泪已经止不住地大颗大颗地落下来了。父亲也落下了浑浊的眼泪!
许多兄弟姐妹、夫妻、父子等等,因为或大或小的一些事情,心里有了疙瘩,彼此产生了隔阂,甚至于不相往来。很有可能因为一场重大的危难,一下子就化解了存在了多年的积怨,重归于好。然而,让人痛心与遗憾的是郁达山恐怕是过不了人生的这一道坎了!郁风的父母亲难以见到风雨之后的彩虹了!
听说郁风的父亲已经多次昏厥,日子可能不多了。这一天,大姑姑来到了郁风家。
大姑姑坐在了卧室写字台前面的一张椅子上,离父亲有一段距离。自从父亲生这场病以来,几个姑姑来郁风家时,要么跨进房门打声招呼旋即离开,要么坐得远远的。
父亲示意大姑姑坐近些,像是有话要对她说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