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萧如仍然是守口如瓶,什么都不肯说。
胡菲菲也就十分知趣的没有再问。
当天晚上,她借口新书销售火爆,拉着萧如出去吃夜宵庆功,把萧如拉到一个烧烤铺前,一张口就是五十串肉串。
萧如的眼睛顿时亮了。胡菲菲知道,萧如就好这口。
“有肉怎么可以没有酒?老板,两杯扎啤”胡菲菲又叫道。
肉串就酒,萧如吃的十分香甜。她眉宇间的忧郁也暂时散开了,她一边吃,一边和胡菲菲评论着烤肉的火候、滋味等闲话。
萧如面前的大杯子很快空了,胡菲菲很有眼力见的又招呼了一杯,自己的那杯却还有多半杯没有喝,作为一个曾经靠歌声吃饭的人,她天生对酒精就有些排斥。
萧如的眼睛却越来越明亮。她彷佛看穿了胡菲菲的意图:“怎么?想灌醉我?今天让你看看我的酒量”说罢很快一杯又见底了。
胡菲菲于是又一招手。
烤肉铺的老板见这种情况,眉开眼笑的赶紧跑过来。
同样的情况不知道发生了几次。后来肉串不知不觉中也吃完了,于是老板又加送了五十串来。
“你知道吗?《梦里花落知多少》我看过,其实我觉得那里边有硬伤”萧如目光烁烁,微笑着说,“你在小说里描述女主角常年在京城里面混,又很能喝酒,结果,别人不过让她喝一玻璃杯白酒就是欺负她了?一玻璃杯能装几两酒?真要欺负的话,起码也要灌半瓶啊”
胡菲菲从善如流的听着,好奇的问道:“萧如你的酒量,有半斤吗?”
萧如意兴阑珊的摇摇头:“我不知道。没有试过。我的爸爸不让我喝酒,他说,喝酒不是姑娘家应该做的事情。就算在春节什么喜庆日子里也只准喝几小盅。”
“这个,喝酒多了会伤身。”胡菲菲的酒量毕竟不行,才喝到第二杯扎啤,她的头就有些晕了。
“我才不管伤身不伤身”萧如突然激愤起来,眼睛里的光彩明亮得让人不可逼视,“小时候,奶奶一直不喜欢我,说我是女孩。还有很多人也这样说。所以男孩子能做出的事情,我也要能做,除了跑的没他们快,力气没有他们大以外。喝酒也是一样,凭什么说喝酒不是姑娘家应该做的事情?所以我偏偏要让他们见识见识”
说到这里,萧如突然用手掌摸了摸脸颊,笑着问道:“脸颊有些发烫,你看看,我的脸是不是红了?”
胡菲菲借着小摊上的灯光仔细看了看,摇了摇头:“看不出来什么。兴许,是这里的光线不好?”
萧如神秘的笑了笑:“其实我已经喝醉了。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前后我应该喝了四杯扎啤了吧。看,我真是太没用了。”
胡菲菲迷迷糊糊的摇摇头:“才没有呢。扎啤的劲道,本来就要比一般啤酒来得猛烈一些。再说,喝醉的人是不会承认自己喝醉的。”
“也许我是一个特例呢。”萧如眨了眨眼睛,“常言道酒后吐真言,我打算把我的秘密告诉你了,你可千万不要再告诉别人哦。”
其实本来胡菲菲请萧如喝酒吃肉的目的也就是想知道萧如为什么回家一趟,就这么不开心。但是在现在这个时候,她头有些疼,只想回寝室躺着就好。她以手支肘,哼哼说道:“嗯。”
“知道吗?我有个弟弟。亲生的弟弟。”萧如漫不经心的声音似乎在很遥远的地方传来,“所以,我被父母抛弃了。从此以后,我就是一个人了。”
“开什么玩笑啊。”迷迷糊糊中,胡菲菲听见自己在说。
“我没有开玩笑。还记得妞妞吗?以前我总是觉得我爸爸妈妈对妞妞太好,现在才知道,原来妞妞就是我亲生弟弟,他们对他好,大概是因为那是他们唯一的儿子,是男孩子,又或许,是对把妞妞放在别人家里的一种补偿。”萧如的声音遥远而缥缈,声音几乎不带什么起伏,“我这次国庆节回家去,他们才对我讲明白的。可笑我在这个世上活了十八年,一直认为,我是独生子女,是我父母唯一可以依靠的对象。因此,我一直很努力,我十八年来没有穿过裙子,没有留过长头发,我被别人骂男人婆也不在乎,因为我想证明,我不比男孩子差,我不想我的父母因为我是女孩子而在别人面前有所遗憾。”
“我想成为我们家的顶梁柱。我甚至想过,如果香火这种封建迷信的东西对我爸来说真的那么重要,那我就随便招个男人入赘好了,那男人不能干也无所谓,只要生下来孩子随我爸的姓,能安慰我爸,堵那些俗人看笑话的嘴脸就好了。我一直觉得,我是为我的父母而活的人,因此我可以压抑我的心性、不声不响的放弃一些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东西,来换取一些对我父母来说很重要的东西。曾经,我是这么幼稚,这么一厢情愿的幻想着。”
“但是,这次国庆回去,我才发现了一个事实。我的父母,他们根本不需要。”
“他们不需要我,不需要我是男人婆,不需要我出人头地,不需要我为他们做任何事情。他们有妞妞,他们最疼爱的儿子。我的牺牲我的付出他们完全感受不到,就算感受到了,也会觉得那是可笑之极的东西。我以为自己是彩衣娱亲的孝女,殊不知在他们眼睛里,我就是个不知分寸、狂妄自大的跳梁小丑。”
“我这次回家去,他们显得极为惊讶。他们大概从来就没有想过我会回家吧。其实我早该想明白的,这一个月里,都是我主动打电话回家的,他们也就是心不在焉的讲上一两句就匆匆忙忙的挂电话了。我早该想明白的。他们说妞妞要上高中,所以把他接来住了。我的房间没有了,所有东西都清理干净了,现在应该是妞妞的房间了。你说,三室一厅的房子里面居然没有一张属于我的床,没有一个盛放我衣服的衣柜,这样的家还叫做家吗?”萧如用力摇着胡菲菲的胳膊,大声问道。
胡菲菲却已经醉的说不出话来。
十月份的上海应该是凉爽宜人的,夜晚的凉风一阵阵吹来。萧如怔怔的望着天空的一轮明月,大滴大滴的泪水顺着她的脸颊落下。其实国庆节回来以后,她已经躲在被子里偷偷哭过几场了,每次都是无声的流泪,连同寝室的人都没留意到她的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