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身朝自己的屋子走去,没走两步,听见胡砂轻轻跟在身后,他回头柔声道:“还有什么事?”
胡砂幽幽看着他,低声道:“大师兄,不是师父放他走,你方才也看到了,那是他的替身。就算抓住了也没用。你……别听他挑拨,让师父生气。”
凤狄叹了一声:“我知道,是我失言了。”
胡砂微微一笑:“大师兄嫉恶如仇,所以反应才那么激烈,我明白。对了,你升做破军部副长老,怎么不告诉我?好教我代你欢喜。”
凤狄见她笑得温柔真挚,一张小脸在月下像蒙了一层白纱,玉也似的肌肤,心头忍不住一动,不自禁也露出一丝笑,柔声道:“也是刚刚才做,还未来得及告诉你和师父。如今不是知道了么?”
“这是好事,得庆祝一下。”胡砂想了想,拍手道:“明天你不出门了吧?回头咱们下山买几坛好酒,配上几截鲜藕,叫上师父,你也能顺便给他赔罪了。好不好?”
凤狄见她这般可喜姿态,情不自禁便说了个好。胡砂笑吟吟地与他又闲聊了几句,确定明天的安排,这才转身告辞了。
凤狄看着她苗条的背影,忍不住唤道:“胡砂。”
她回过头来,露出疑问的眼神,他便犹豫了一会,道:“清远如今有许多流言蜚语,对你与师父都不太好。日后……尽量小心,像今天见到凤仪这种事,别听他妖言惑众,直接动手。知道么?”
胡砂点了点头。
“去睡吧。”他柔声说着,目送她走远了,再也看不见。
他一时想到五年来她的种种处事行为,可爱之极,心中便是暖暖的,唇角露出一个笑容。一时又想到清远的那些流言蜚语,以及今日见到师父与凤仪相处的情景,心事又沉重起来。
颠倒茫然了半日,这才默默进屋休息,一夜无话。
杏花一树人如削
隔日一大早,胡砂便先去给芳准请安,顺便为大师兄求两句情,哄得他开心些来喝酒。
谁知敲了好久的门,芳准才恹恹地来开了,她那声“师父”还没叫出口,他便没精打采地说道:“为师今天很累,会客喝酒聊天调教一概不奉陪,对赔罪更没兴趣。”
胡砂只好把一肚子话吞了回去,勉强笑道:“那……师父好好休息,弟子不打扰了。”
转身要走,忍不住又回头看看,芳准也不关门,只倚在门框上 ,定定看着自己。那眼神令人心里痒痒的,还有些发毛。
胡砂于是使劲回想自己最近到底做了什么冒犯他的事,惹得他用这种无奈又郁闷的眼神瞪自己。
实在想不出,只得过去俯首先自己认罪:“师父,是不是弟子言行上有什么冒犯的地方,惹得您生气了?弟子这就给您赔罪。”
芳准淡道:“你们动不动就失言,一天失言个十次八次的,每次都来赔罪,我岂不是要累死。让别人听见,这般小题大做,还以为我是怎生苛责你们呢。”
胡砂到底不傻,总算听出点味道来了,斟酌一番:“那……我去和大师兄说下,让他也放宽心胸?”
岂料芳准反倒更生气了,冷道:“为师累了,要休息。”跟着便把门一关。
胡砂蹲在门口,把头皮抓破也没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实在憋不住,趴在窗口朝里面轻轻喊:“师父,弟子到底说错什么了?这个……弟子愚笨,实在不明白师父的意思……”
窗户里伸出一只手来,将她头顶一根红珊瑚的簪子轻轻拔下,满头青丝顿时松散开,遮住她半边脸。胡砂哎呀一声,赶紧抓住头发:“师父!我就这一根簪子了!”
芳准靠在窗台上,两根手指捏着那色泽鲜艳欲滴的簪子,反复看,低声道:“太花哨,以后别用这个颜色。回头师父帮你买个朴素些的,省得总有人看。”
胡砂哭笑不得地抓着头发,喃喃道:“……谁看啊……师父,你别和我开玩笑了,我真的只有这根簪子能用,你拿走了怎么办?”
芳准从怀里掏出一根细银簪,果然款式朴素多了,而且……分明是给男人用的。
他朝她摆摆手:“转过去。”
胡砂一头雾水,也不好违抗师命,只好乖乖转身。
忽觉他手指拂过发间,微凉,却又好像是滚烫的。她竟不由得战栗起来,颤声道:“师父……!”
他没有说话,只将她的头发用手指梳好,绾成一个小巧的髻,这才将银簪细细插了进去。自己还很满意似的,左右看看,露出一丝笑容来:“这样便好了。”
胡砂只觉一颗心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似的,脸上烫得吓人,不敢回头,生怕被他看出来。
好在他也没问她怎么背对着自己,手指把玩着那银簪上嵌着的一颗小珠子,一言不发。
安静,安静。只有风声细细穿梭过杏花林,卷起漫天飞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