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校生的寒暑假和普通大学生的确有所不同,春运繁忙,基层警力严重不足,学校会提前做动员,希望本地学生在寒假期间下到基层派出所,或去火车站、大巴站等公共交通枢纽,参与巡逻防控、缓解春运压力。
全国有警校的城市都一样,除非是有市内大型运动会、大型活动或会议,需要学校统筹安排,一切听指挥,其他的都是采用自愿报名原则,总不能不让外地学生回家过年。
过去的两个寒假,蒋赟都没歇着,每次都奋斗在第一线,他也不怕苦,寒冬腊月地能在火车站室外广场上走几个小时,身上是一身藏青色冬款警服,戴着大沿帽,自我感觉很骄傲。
见习没有工资,只管饭,蒋赟向学校提申请,问能不能给他安排一下寒假期间的住宿,后来,他就在某区公安分局下属的警察宿舍里,得到一个免费的上铺床位。
两个寒假,他都是这么过来的。
寝室里,老大问他:“赟儿,今年寒假你还去见习么?”
蒋赟躺在上铺,双手枕在脑后,说:“今年不去了,我回老家。”
小吕抬头:“钱塘?”
蒋赟:“嗯。”
“去看你女朋友啊?”
“嗯。”
室友们大概了解蒋赟的家庭情况,他没说太细,但他们都知道,蒋赟在钱塘没有亲人,没有房子,他所有的身家都随身带着,一个大拉杆箱,一个双肩包,可以装下一切。
三哥问:“赟啊,那你回去了,住哪儿?”
蒋赟看着天花板,心里也没底。
章老师说什么都不用担心,就和以前一样,那以前……他也没在他们家过夜呀。
他一个翻身,趴在床栏上往下看:“实在不行就找个小旅馆什么的,不是有那种青年旅社么?六人间、八人间,一个床一个晚上几十块的那种?”
三个室友没吱声,都觉得很心酸。
蒋赟察觉到他们异样的沉默,笑了一下:“你们干吗呀?别这样,我好多年没回钱塘了,还挺高兴的,能看到我女朋友呢,都几个月没见了,我特别想她。”
小吕说:“老四,不是我说,就你这情况,你女朋友爸妈能把女儿交给你啊?人家可是重点985大学的,你以后拿什么养她?”
三哥怼他:“要你瞎操什么心?管得也太宽了吧?”
老大也说:“就是,咱赟儿以后能挣钱的,人又帅又本分,多好一小伙。”
小吕:“我这不是未雨绸缪一下么,我也希望老四和弟妹能好好的,弟妹看着就是个好姑娘,老四啊,你可要争气。”
蒋赟又躺回床上,叹口气:“我知道,我也不想委屈她。”
这年春节又很晚,除夕是在二月中旬,寒假放得也晚,章翎一月底放假,蒋赟是二月初,章翎便提前几天坐高铁回家。
蒋赟坐不起飞机,也不舍得坐高铁,买到一张从沈阳到钱塘的硬卧火车票,火车要开三十个小时,晚上发车,经过一夜一天再半夜后,凌晨3点到钱塘。
他还是第一次享受用学生证买票的优惠,便宜了一百多块钱,就觉得三十个小时的旅程也没什么,还有床睡,相当惬意了。
出发那天,直到走进车厢、摆好行李、火车开动,蒋赟看着窗外疾驰而过的风景,才意识到,他要回的地方是钱塘。
其实,他对钱塘都不怎么了解,小时候的事记不住,后来又去B省待了几年,对家乡的记忆就是从九岁多才开始。
他晕车,生活圈一直在袁家村附近打转,春游秋游老请假,都没去过几个景点。大学同学问他钱塘哪儿好玩、哪儿好吃,他根本答不上来,吃过的几顿饭店饭都在金秋西苑附近,步行可达,去过的商场只有一个天阳百货。他就像是个假钱塘人,对钱塘的了解似乎还不如对沈阳来得深。
可那里毕竟是他的家乡,有他最挂念的人,还埋葬着他的爸爸和爷爷奶奶。
蒋赟已经两年多没去给他们扫墓了,有时候做梦会梦到奶奶,奶奶埋怨他:小崽啊,你怎么都不回家了?也不来看看奶奶,奶奶想你呢。
在梦里,蒋赟很迷茫,问:奶奶,我的家在哪儿啊?
夜深了,硬卧车厢里充斥着此起彼伏的呼噜声,蒋赟和衣睡在中铺,对于他的身量来说,床位很逼仄,他蜷着腿侧身而卧,睡不着,干脆拿出手机看照片。
他有一个相册,放的全是章翎的照片,以及他们的合影,从移动硬盘把以前的合影挑了些导到手机里,加上后来他们在沈阳和北京的留影,蒋赟一张张看着,一边看一边笑,感觉永远都看不厌。
看到后来他困了,睡了过去。
吃过NNN顿方便面和面包、和天南海北的人胡乱唠嗑一个白天后,火车终于进入A省地界,再过四个小时就能抵达钱塘。
章翎知道蒋赟的行程,一路都在给他发微信。
这时候,她说——
【翎翎】:小卷毛同学,经过剪刀石头布比赛,我五局三胜赢过章老师,所以今晚由我来接你,你别乱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