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很快便已松开,一切皆是发生在瞬间,这一幕也如骤起的潮水,顷刻涨满了江恶剑的肺腑。
波涛汹涌间,几日前从耳际粗浅擦过的话终是突兀回响,竟一字未漏。
——但我必须再警告你,司韶令是我阿梧小师弟先看上的,你再怎么引诱他都无济于事,像你这种人尽可夫的疯狗还敢痴心妄想,只会是天下人的笑柄!
于是众多疑问冲到嘴边,又极为清醒地咽了回去。
“司韶令,”惊觉这些时日的确贪得无厌,就快要不知自己姓甚名谁,江恶剑强拢心思地哑声开口,“我和你一起去找萧临危。”
事已至此,他恍然明白过来,司韶令费尽心机乔装为厉云埃的模样,究竟想干什么。
司韶令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厉云埃受此屈辱而无动于衷。
他今日就是要顶着厉云埃的脸,给萧临危一个刻骨铭心的教训。
“你是我的主子,待会儿我至少,可以做你的眼睛。”生怕遭拒,江恶剑又忙不迭地补充。
第38章躲藏
在江恶剑预料之中的,司韶令并没有理会他,却也不曾拒绝。
便权当他默认了,江恶剑紧随在他身旁,不去碰他的身子,只盯着他的动作,倒总能先他一步扫去二人眼前障碍。
而司韶令其实还算行动自如,这般彻底遮住双目,他甚至要比以往听得更为仔细,一呼一吸皆逃不过他的捕捉,对屋外北州精锐隐藏的位置也更加警觉,加上陶梧事先告知的驿馆结构路线,以他们的轻功,前往萧临危房内这一路可谓通畅无阻。
唯一的小插曲,是二人与房檐墙瓦几乎融为一体地穿行间,一声极为微小的异响陡然传来,使得司韶令不假思索地止住脚步,蓦地停了下来。
凝神细听,空气有一瞬的凝滞,随即“咕噜噜”的又一声比先前清晰许多地响起。
江恶剑与他一同趴伏在嶙峋屋脊,冷风吹拂,微有难堪地摸摸肚子。
原是他的肚子在叫。
他昏睡三日滴米未进,睁眼又一番困斗,眼下早已饥肠辘辘,他再三忍耐,忍至此时终于有些控制不住。
便不等司韶令开口,江恶剑率先起身,只欲尽快忽略这短暂的僵持。
谁知眼前疾风一闪,随着司韶令裘袍忽然翻涌,竟是将掌间紧攥的袋子扔给了他。
江恶剑一愣,想起那里头应是被陶梧抓住的蛇蛊,不知司韶令有什么用,临出门前要了两条来塞进去。
这是要给他充饥的意思?
心下难免有些抗拒,却摸着这残留司韶令掌心温度的袋子一角,江恶剑也不犹豫,伸手进去,径直抓起一条。
想他饿极时什么乱七八糟的污秽没有吃过,不差这一条蛇蛊,遑论是司韶令给他的。
却当他刻意略过掌间滑腻触感,大张着嘴正欲一口咬下,旁边司韶令似已觉察出异样,呼吸一乱,刹那以掌风击落险些被送入嘴里的瑟瑟黑影。
随后亲手从那袋子夹层内翻出一鼓溜溜的纸包,没好气地砸在江恶剑的头顶。
江恶剑下意识双手接起,心有疑惑地翻开,定睛看去,才发现纸包内竟一颗颗皆是甜气扑鼻的圆滚糖瓜。
每年腊月村中百姓倒是都要给灶王爷上供这灶糖,偶尔会提前熬制出来,也不知司韶令为何有这么多,还悉数带在身上。
江恶剑小心捏起一颗,飞快放入口中,心知仅吃这些并不能饱腹,却只觉甜暖交织的满足自唇齿蔓延,胸口热血涌动,连风都不那么凉了。
趁司韶令还没有收回的意思,他接连又塞了几颗,直至两颊鼓起,再也没有一丝缝隙,才将剩余糖瓜重新包裹起来,不愿与那两条蛇蛊同放,干脆暂时收进自己怀里。
好在司韶令似乎没再注意,只一言不发地翻身前行。
不出片刻,二人已悄然无息地潜进萧临危的房内。
房内极暗,窗板悉数已放下,无丝毫光线泄露进来,仅有案前一豆微弱的烛光,想来是为顾及司韶令的眼睛,陶梧特意布置。
尽管门外一切安然,二人初踏入房间时也难免警觉,直到江恶剑迅速环视间,终于看清了屋内那两人的情形。
除了先前与萧临危商议事情的属下此刻正不知死活地栽倒在案旁,翻起的掌心露出两颗毒牙深洞,周边皮肤悉数青黑,明显中毒已深。
连同萧临危也双目紧闭,赤裸的臂上同样两枚血洞,应已服下解药,倒看起来不似其属下那般严重,却也失去意识地被搁置于榻间,手脚皆由绳索牢牢捆缚。
而乍一看去,许是由于他先前披裹的貂皮云肩影响绳索收紧,此刻已被褪去一旁,遂整个上身暴露无遗,密实粗厚的麻绳交错紧咬着,使得他原本颀长威猛的身躯被勒出道道深壑,尤其绳索穿过胸腹与手臂结实相连,蕴满力量的肌肉遭受压迫而泛起红晕,这般一动不动地躺着,金冠散落,面容苍白,竟透出些许与清醒时不甚相符的脆弱。
再向前几步,才可看到那条乌黑的黑王蛇蛊“乌珏”此刻正扭曲缠绕在镶金床柱,仿若感知不到外人的闯入,如无头苍蝇般来回攀爬。
心知它这是驱使其他蛇蛊偷袭他们二人时遭受了反噬,才得以瞬间咬伤毫无防备的萧临危及其属下,此时已心智全无,只要不去主动招惹它,它完全看不到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