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了解真相的唯有王上与老臣二人,王上也不必再对我隐瞒,我不会泄露你的秘密,更不会对王上有丝毫不敬之意。老臣只是在想,如果说这世上当真没有神灵的存在,那么以王上当今之能,又与传说中的神灵相差多少呢?何不彻底抛去世俗的虚荣,真真正正的成为一名世人敬仰的伟大神灵呢?
王上你又想过没有,假如真的将几万人都转变为石衍,这些妖人又要吃掉多少无辜的百姓?纵然你将全国版图都踏平征服,那也无非是个恐怖的地狱,生灵涂炭,民不聊生。只要这些石衍还永无休止的存活下去,那国家的子民就早晚被这些妖人吃个干净。到了那时,你身为一国的君王,还有什么乐趣可言么?
就拿我哀牢国为例,这五十年里,你早已远离朝政,不问国事。并且在我们这些石衍诞生之后,国中的人口就一直在不断减少,全都给我们这些活着的魔鬼打了牙祭。本应该日渐强大的国家,在五十年的岁月更替中居然不见半点起色,你从未想过这其中的原因所在吗?
如今因为国民始终在不断失踪,百姓早已变得噤若寒蝉,胆小者还在度日如年的苦苦支撑,胆大者则弃家出逃,远赴中原讨生活去了。
长此以往,国将不国。百姓怨声载道,士兵毫无战意,恐怕你一手开创的哀牢王国,也要在几十年后败落衰亡了。
这一席话当真如同晴天霹雳,九隆听罢良久都做不得声。回想起来,这几十年里自己一直在潜心研究这些神奇事物,对于国家大事早已不闻不问了。木呷在十几年前便已去世,如今代掌国印的乃是木呷临终举荐的一名谋士。在此人的治理下,国家虽说还算运转正常,但的确正如普兹所说的那样,在几十载的积累过程中,整个国家竟没有半点兴旺之象,反而人人一脸愁苦之色,国中的人丁也确实是在不断减少。更有甚者,还有人在暗地里偷偷议论,说九隆王并非真龙转世,而是披着人皮的罕魔,如若不然,何以在他身边之人均是一个个地接连失踪?
罕魔乃是古彝族文化中最为恐怖的一种恶魔,国中的百姓能用这种魔物来形容自己的国王,也足以体现当时的民众对于这个国家以及国王的失望和质疑了。
想到此处,九隆不由得一身冷汗,他一方面感叹自己本末倒置,将好好的一个国家竟治理成了这般模样。另一方面他也暗暗赞叹普兹阿萨的睿智和勇敢,能毫不畏惧地一语指出自己的错误,并将后续之事分析得如此透彻,这的确是让人叹服,让人敬畏。更为难能可贵的是,他可以从另一个全新的角度去看待事物,把自己的思想从瓶颈之中解放出来。此人果真是当世第一智者,有他在身边辅佐,或许自己真的能够成为神灵,甚至是建立一个神灵的国度。
不过九隆也并非毫无主见之人,尽管觉得普兹之言确有道理,但他还是决定要静下心来权衡一下,思考一下。于是他交代普兹,自己好似如梦方醒,要闭关数日,好好地思忖一番。
普兹言道,王上闭关无妨,不过那本记录着参研过程的笔记还请留下,老臣想在这段时间里将全部内容整理一遍,看看有没有什么遗漏或是疏忽的地方。
此时的九隆颇为倚重此人,听他如此一说,便想都没想将那卷笔记交给了普兹。然而他却万万没有想到,这一举动却令整件事情发生了难以想象的巨大转变。
第二百三十七章 忠告
闭关冥思这种事在古代的时候颇为常见,在一个非常封闭的空间内,或是找个杳无人烟的地方一人独处,当心绪完全宁定下来之后,便可以真正进入冥想的状态。平日里百思不得其解之事,亦或往常思想无法达到的境界,都可以在闭关的时候得以领悟,从而去改变事情的处理方法,甚至是人生观、价值观都会有着较大的转变和突破。
在古代,人们的生活方式非常单调,娱乐品和附属品几乎没有,除了吃喝拉撒睡,以及必要的劳作和事务以外,剩余的时间基本都是无所事事的。冥想这种极为枯燥的事反而变成了打发时间的一种手段,而对于一些智者来说,这更是寻求改变生活条件甚至是改变国家体制的有效办法。
在此之前,九隆也曾数度闭关,大多是在参研工作陷入了困境的时候,他便会躲进密室中数日不出,静下心来认真思考。而往往这样的举措,总能给他带来不小的收获。
不过这一次却不比往常,对他来说,普兹的一席话完全颠覆了他最初的观念。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讲,普兹的理论都要比他想得更为长远,更为超前。这已经脱离了人类的正常视角,而是非常天马行空的,将整件事情都提升到了一个普通人连想都不敢去想的超高层面上。
然而,九隆却深觉普兹的理论大有道理,这和他与生俱来的野心相吻合,也与他所具备的神奇力量相契合。
但不管怎么说,打破自己固守了数十年的理念,重新组织全部的构想,以及转换成另外一种思维模式,这对于每个人来说都是极为不易的。更何况此时的九隆已然是箭在弦上,只差一步就要发兵征讨中原,在这个时间让他突然彻底推翻自己的全盘计划,这对他无疑是一个无比痛心,无比踌躇的艰难抉择。
那日九隆将笔记交给了普兹阿萨之后,便将自己锁在暗室中不再出来。他把普兹的话前前后后仔细琢磨了几百次,待确信此番言论确是真理之后,这才把心一横,将兵发中原的念头彻底打消了。
随后他又静心凝思,将建立神国的构想拆分为数百个步骤,每一个细节都考虑周全,以免行事途中才发现这样的想法原是荒谬之举。
这样的思考完全就是凭空的想象,不仅规模宏大,并且细节诸多,绝非几日之间就能想清楚的。好在九隆已非凡人之体,在吞食了十余名石衍之后,他更是能力倍增,就算半年不吃不喝也不觉得什么。时间在不知不觉中过得很快,当他将心中的疑虑全部解开,日后的计划通盘想清之后,他已经在暗室中足足呆了一月有余了。
怀着无比兴奋的心情和对未来的美好憧憬,九隆豁然一笑走出了暗室。他本以为普兹会守在外面候着自己,却没想到此人根本就不在地宫之中,只有那些蛇怪巨蝶还留在那里。
九隆并未多想,以为普兹回至王城去办什么事情,于是他自己动手洁面更衣,安顿好蛇群蝶阵,独自一人往城中去了。
回到宫中以后,九隆布下旨意传普兹觐见。然而这旨意传下去半晌,却始终不见普兹进来,九隆心中微感不妙,便唤来传令官问他普兹何在?
那传令官鉴于平日里的威严,战战兢兢地不敢明言。九隆立时震怒,暴叫一声便要对那人痛下杀手。那传令官被吓得差点尿了裤子,这才语无伦次地说,据守城官讲普兹长老一月前便已离城北去,说是有王上交代的重要公务,时至今日也不见回来。谁又能想到王上您竟然不知普兹长老的去向,如今我们也不知该到哪里能找到他了。
九隆听罢顿时倒吸一口凉气,以他敏捷的心思,又如何猜不出此事的真相?回想当初,普兹殷勤献媚要去整理笔记,而他在拿到笔记之后便即离开了王城,并大扯其谎,竟打着自己的旗号去欺骗守将。那块魇魄石也在普兹的身上,看来这普兹老儿定是蓄谋已久,打算盗取魔石笔记,逃出自己的掌控独吞异宝。
念及此处,九隆当真恨得牙痒痒的,想不到自己一世英名,竟在如此重要的事情上落入了这个老儿的全套。此人应该在很久之前就已心生歹计,那些巫师祭司围攻自己,唯有他一人冷眼旁观,其用意正是让自己身边无人可用,只留下他一人与自己共事。如此说来,挑唆众人造反的也一定就是普兹,他是在等待一个合适的机会,让自己对他另眼相看,从而获得自己的信任。
如今他奸计得逞,骗走那本记录了五十余年心血的笔记也就罢了,居然还将唯一一块魇魄石也给偷了去,这让自己又用何物来制造石衍?没有了石衍之师,一切用兵之事都无从谈起,总不能自己单独一人去讨伐中原吧?可那普兹已然离城一月有余,就算自己背上生翅,又怎知道他到底逃往哪个方向去了?加上他乃是石衍之躯,脚程快过常人数倍,寻常的沟壑根本阻不住他。照此说来,此人是无论如何也追不上了。
九隆越想越气,真恨自己当初误信谗言,竟叫这奸人骗得自己晕头转向。他钢牙紧咬,目眦欲裂,正愁肚中的邪火无处可发,一斜眼,恰好看见那传令官跪在地上瑟瑟发抖,越看此人越像那可恶的普兹,一声暴喝,抡起一掌就拍了过去。直把那传令官打得筋断骨折,血肉横飞,大殿之中飞得到处都是血淋淋的肉块。
随即他又传令下去,封锁全城,彻底搜查,定要将普兹阿萨给翻将出来。他虽知此举意义不大,但还是要硬着头皮侥幸一试,如今他寻人乏术,也只能将全部希望都寄托在普兹去而复返这等微小的可能性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