斛射罗毫不客气,一把扯住蔺姜的头发迫使他与自己直面,指着三个被俘的马军逼问道:“你降是不降?”
不待他话音落下,蔺姜已一口啐在他的脸上。
“好!够硬气!有种!”斛射罗咧开一个狞笑,胡乱抹了脸上的唾沫。那边胡卒得令,手起刀落,已一刀将其中一名俘虏的人头剁了下来。斛射罗拎了那人头丢在蔺姜眼前,又问:“降不降?”
蔺姜冷哼一声。昔日弟兄的首级就在眼前,血腥浓烈,呛得人几欲窒息。但叫他降,绝不能够。
斛射罗见蔺姜仍不低头,恼得狠狠踹了他一脚。那边胡卒已砍了第二颗人头来。斛射罗把那腔子里未喷尽的血全浇在蔺姜的脸上,踩着他的头,咬牙恨道:“你还不降?”
蔺姜满脸鲜血,仍旧横眉冷对。
斛射罗气上头来,命两个胡卒将最后一名俘虏四肢分别绑于四匹马身上,就要裂之。
那俘虏放声大笑,“胡狗!想折磨老子逼将军屈从,你打错算盘!”言罢,他已喷出一口浓血,看时竟是咬舌自尽了。
见三名俘虏俱死,蔺姜依然不降,斛射罗恨急无奈,拔下蔺姜身上的胡刀,又一脚狠狠踹在蔺姜的心口,“本王子倒要看你能倔多久?”他抹着刀身上的热血,张狂道,“我今日用你撬开凉州大门,往东可取西京,长驱南下,可捣洛阳,杀你们没用的皇帝,他身边那仙子般的美人儿也归我抱抱,又如何?”
此言一出,蔺姜那本清朗的坚毅眉目立时涌出杀气来。他怒吼一声,一个鱼打挺跃起,揪住斛射罗便要打,鲜血不断从肩伤处涌落,浸得衣衫透湿。众西突厥军再次蜂拥而上,将他扭摁在地,往嘴里塞了麻核,绑在一副担架上。一些突厥人扒下死去天朝军将的衣甲,假扮了天军模样,抬起蔺姜,掉头开道,向凉州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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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五九 瓮中请
待返回凉州时,已然日落西山。夜色上蒸,空气骤然凉了下来,远处的原野乡景早已融在深蓝浓雾之中,成了幕布上隐隐突显的暗纹。暮鼓罢,凉州城已起了宵禁,城门闭合。城头上星星火把映着守城将士的面庞,离得远了,看不清神采,但星眸点点中燃烧的光,仗着跳跃的红焰,不知缘何竟仿佛近在眼前。
扮作天军的胡人抬着蔺姜到得城下,不待开口,城头已先有人问:“来者何人?”
突厥人多不通汉语,口音也浓重,便将英吉沙推到蔺姜身旁,叫她应声:“白日里随大将军出城护送西突厥使臣的。突厥狗背弃盟约,陈兵边境,我们遭了伏击。蔺将军身受重伤,你们快设法接应!”她本不愿替突厥人喊话,无奈有胡卒暗中将刀比着蔺姜,她也不敢大声喊出实情,只得含糊暗示,并不叫守将快开城门。
那城头守将闻之又问:“天黑了,看不清。给个火光来瞧!”
很快胡人们便燃起一支火把。灼热洒在染血残破的大旗与蔺姜的脸上,陡然明亮,逼得他不由自主地偏头闭了眼。
“真是蔺将军!”那城头守将细看下惊呼,“速速放下吊桥,快开城门!”
军卒们闻风而动,不一时吊桥便吱吱呀呀平落下来,城门大开。
值此刹那,忽得杀声大作。凭借夜色躲藏暗处的西突厥马军们似黄蜂群扑,马蹄乱奔,震得大地颤抖,护城河中水纹四起,吊桥也仿佛要被踏折了一般,在铁蹄之下哀鸣连连。
胡骑杀来,乱刀先砍倒了几名城门卫,势如巨浪卷城,灌门而入,足有两千余骑,全涌在瓮城内。
然而,下一刻,周遭却忽然大亮起来。
瞬间,城头竖起无数火把,烨烨火光大盛,犹如浴火长龙盘旋城上,几乎将一方泼墨天幕烧成红铁。吊桥收起时的轰隆闷响仿佛铡刀轮轴的死决之音。震天战呼下,那玉冠丰神的男人仿佛从天而降,不知何时已立在城头,身后招展大旗上,一个白字好狂狷威武。
“几日未见,王子愈显得英姿勃发了。多谢王子美意,护送我蔺贤弟还来。”白弈于城头上抱拳一礼,似笑得十分平易可亲。他并不着甲胄,寻常衣袍在这森寒兵戈阵前,显得极单薄,却自有一股精神气概,不容小觑。
西突厥两千马军,在宽阔草原是狼虎鹰师,如今困于一方瓮城,难以施展,当真虎落平阳。斛射罗这才知中计,不禁羞恼大恨,“姓白的,你使诈暗算!”
“原来王子勾通鹰师伏杀我军就不叫‘使诈暗算’?先祖有句老俗语:‘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王子当那一把火真烧得死我,倒是很瞧得起白某人。”白弈冷笑一声,话音未落,满城将士呼应之声已振聋发聩。
斛射罗心急嘴拙,恨得百爪挠心,连怒容也似要抽搐起来,“你别以为你站在城上我就射不下你来!”他怒叫一声,几名胡弩手已拉开十字弓,上箭对准白弈。
白弈非但不退,反愈发笑得冷冽,“好,不如就比个高下,看谁家的弓强箭厉。”言罢,他一挥手,霎时满城搭弓,黑漆漆的箭锋一望似有无数,仿佛玄铁锻铸的钉板,眼看就要四面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