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间的男子呵。为谁沉沦,罔闻谁哭。我该叫你们薄幸或多情?
庆慈殿的夜明珠终着落在一干宫女内侍身上,开脱了墨鸾一切罪责。
我回庆慈殿探望皇祖母。她仿佛又苍老了,银丝散绾,心力憔悴。
她拉着我的手喊:“婉仪!婉仪!我的乖孙女儿!”她絮絮叨叨,说父皇不争气,说太子哥哥不听话。她狠狠抓我的手,几乎掐出血肉。她说:“婉仪!听皇祖母话!杀了那个女人!为我天朝皇祚,不能让她活!”
我惊恐着后退。皇祖母,我那雍容高贵地皇祖母,她竟作狂妇般逼我去杀墨鸾!
可我怎能?我若能,早已杀了她前次万次,锉骨扬灰,偿我苦楚,以泄心头恨。
可我不能。我怎能让白弈再用那样怨恨地眼神看着我?他只需一眼,便可让我下了阿鼻地狱。
我颤抖着逃了。
次日,便惊悉皇祖母痴了,移驾德恩寺,避世治疗,向佛宁心。
我颓然无力。这个在皇朝浪尖搏斗一世的女人终于绝望了,放弃了,不再管她的儿,她的孙,她的皇室兴衰。我的自私怯懦,彻底斩断了她的最后一线希冀。
太子哥哥想纳墨鸾,封她做孺人。太子妃大怒不从,几乎闹得天崩地裂。昔日的神仙佳侣,琴瑟鸳鸯,终作了怨。
我叹。手心后背,冷汗涔涔。
宋家阿姊何等聪明绝才,如何偏要行此愚蠢之事?
如今,她亲手将她的男人,彻底推走了。
太子哥哥是血热之人,他又哪像白弈,可冷静到至极冷酷。
可是我的白郎呵,你又当如何?你舍得么?舍得么?
然而,当我见他替她戴上新嫁的凤冠,我不知该哭或是笑。
他竟然,真舍得……
他在她屋里,不关门,不避讳,执笔为她勾眉黛。
我远远看着,从不知这刚毅冷峻的眉眼,也有这般似水柔情。
可他却亲手送她上七花车,将她推去另一个男人怀里。
那夜他喝了许多酒,独自坐在那儿,静静地,一杯接一杯,仿佛永无休止。他眼眶红了,浓烈酒气杀得我双眼湿疼。他能喝酒,但不爱喝酒,更不喝烈酒。
我拦住他,不许再喝。
他却猛得抱住我。
我惊了,急欲抽身。可他的劲力,那么大。
“阿鸾,对不起。对不起,阿鸾。”他在我耳边低语,反反复复。湿热地气息喷在我颈项。他喊。
阿鸾。
阿鸾。
阿鸾。
我感到后颈一片濡湿。可我不敢回头,不敢推开他。我怕,怕看见他落泪的模样,怕得不敢睁开眼。
他从未这样地抱我。如此激烈,炽热,似火焰,将我熔成一滩沸水。
他的唇覆上,如有活鱼,辗转,在我身上撩起一片旖旎绽放。
我几乎不能呼吸,被他拖入了最深的海底,又猛带上云霄。
他吻我。他竟吻了我。我与他,头一次这般相濡以沫。
可他,真是在吻我么?
泪,顺着眼角淌落。
我知他未醉。他想醉,可他不能,于是,他便强迫自己去醉。
所以他闭上眼。我也闭上眼。互相欺骗。骗自己,骗对方。这原是一场华丽的骗局,我与他,是这世间最凄凉的骗子。
可是,白郎呵白郎,你为何偏要如此?割伤了别人,也凌虐了自己。你这样的男人,我不懂你。舍了真情,纵换得天下,值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