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弈心尖一抖,几乎同时已站起身来,急急要走。
“郎君!”婉仪忍不住唤他。
“贵主先睡罢。我去去就回来。”他扭头哄婉仪一句,返身便去了,几无眷恋。
才出得门,一眼见朝云立在廊下,他又拉着朝云走出好远,待到确信再无旁人了,才站下来,问:“怎么了?”
“阿赫。”朝云嗓音很轻。独处时,他才又像从前那般唤他乳名。但只是唤了这么一声,便噎住了。
黔夜骤然凄寂,静得连风声也没有。
白弈的脸色在月光下渐渐惨白,他努力了两次,才问出声来:“她……她出什么事了?”
朝云沉默良久,双手紧扣白弈双肩,以尽量平稳的语调哄道:“你先冷静一点……”
然而,只在他开口时,白弈眼底的脆弱已山崩般溃落。竟管他已竭力抑制,肩头微耸的颤抖依然出卖了他。他把住朝云手臂,似乎不能接受自己此刻表露无遗的情绪。他咬牙笑了,痛苦却依旧从唇角透出,反而愈显悲凉。“不会……她不会……和阿夕一样……”他的声音微不可闻,仿佛已经碎了。他再承不起,承不起又一次失去。
朝云长叹,将白弈搂在怀里,像个温柔的哥哥般,一下一下抚拍他的背,便好似当年,他们都还很小很小。“不会的。还不到最坏的地步。”他哄着他,“任大学士与钟御医正在揽山堂上。”
白弈闻之深吸了几口气,强自镇静下来。他咬牙撑着朝云,静立许久,直至面上再看不出一丝心澜起伏,才点了点头,向揽山堂走去,然而,步子却依然不自禁地愈来愈急。
朝云紧跟其后,暗自心痛。
虽说,方才那么安慰了阿赫,但他其实并无甚把握。
吴王世子身旁的常侍张福往御医署给世子请御医时将文安县主可能不测之事告诉了钟秉烛,央求钟秉烛立刻前去庆慈殿。于是钟秉烛便去了,以一个医者的身份去探视他的病人。但却没有见到。太后将他拦住,称说县主已歇下了。
然而,那并不能瞒过眼厉善望的钟秉烛,只需一瞬他已能看出太后血气焦躁心有隐疾,于是他固执地要求,无论如何也要看贵主一眼,哪怕只看一眼。
钟秉烛的脾气早是朝野闻名,太后既不能劝服他,又恐强阻反而令之生疑,迫于无奈,只得亲自盯着,领他去看墨鸾——当真是只允他远远望了一眼。
但只这一眼,也足够钟秉烛心下震惊。即便贵主容颜依旧鲜活如生,但体态却十分僵硬,那已然不似个活人了。然而她却又能保有如此明丽面色,恐怕多半是异毒作祟,只可惜他不能诊她的脉,她所中何毒、毒入几分、尚能救否,全是无从知晓。
心知此时若再与太后强争,怕是更于事无功,钟秉烛万不得已,只得不动声色退了出来,回到御医署,脱开庆慈殿眼线,从偏门悄悄上了大学士府,见到了早已久候的李宏与任修,而后,又依李宏计议与任修一同上了公主府来寻白弈。接待了他们的,便是朝云。
“贵主面色并未见死相,或许还有一线生机,但不可再耽久了。”揽山堂上,钟秉烛如是道。
白弈闻之,向钟秉烛重重拜了下去:“小妹的性命便全拜托御医了。御医大恩,白某当结草衔环以报!”
钟秉烛看白弈一眼,淡然道:“钟某是个医者,医者救人是天经地义,又还讲什么因由、回报。将军还是先想想如何将贵主带出宫来罢,救不出人来,纵然钟某有心,也是无力。”
“为今之计,恐怕……还要请东宫相助。”任修接道。
白弈拧眉不语,眼中寒光却一点点弥漫开来。
是杀气。
“阿弟。”朝云眼见他神色阴鸷已极,由不得担忧地唤他一声。
白弈应声看了朝云一眼,又看了看钟秉烛与任修,反倒似彻底平静下来一般,缓声道:“劫出来就是了。”
此言甫落,另三人皆大惊失色。
忽然,却有人声道:“总算见你说了句人话,倒还真不容易。”
白弈眸光一震,却见一人影闪在堂前,皎辉下,愈发长身威武,浓眉剑立,一双眼好似鹰目,正映着月光,灼灼燃烧。
殷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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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三七 乌夜啼
未央夜。无月,亦无星。大内静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