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赶我?人家可是为了你……”王妜当真狠急起来,拉住崇俭不肯撒手。她本一直犹犹豫豫,直到听见李裕与外祖父说话,大有杀气,这才慌了起来。她虽然在李宏身上下足了盘算,但李宏却并不吃她这一套,何况她心里总向着崇俭多些,愈想愈害怕,便跑来找崇俭。
“你快回去,若被人发现你溜出来,岂非反而不好。你本也不必自个儿过来,差个人就是了。”白崇俭难得正经下来,一面说,一面亲手替她穿上蓑衣。
王妜面上微微一红,这才安静下来。“你……你可给我好好的……!”她倚着崇俭,直到要上车前,转身又抱住了他,不能自已颤了嗓音。
白崇俭哄了她两句,将她揉进车里去。他看着那车远了,眼底浮上似笑非笑的冷华。他在夜色下优雅地转身,连马蹄痕也不必留下,纵身宛如云中捷豹,踏着风,消失在神都天际那些精致的鸱吻屋檐之间。
雨声不断,拍打得窗纸怦怦作响。
蓦得,乌穹里划过一道白火,雷生轰鸣时,一瞬映亮四方。
“娘子……!”素约捂了耳朵跳起来,哭着奔进里间,扑在墨鸾怀中,簌簌得发抖。
墨鸾将她搂紧,一下一下轻抚着她脊背,在她耳畔柔声哄慰。她抬眼:窗上摇晃的树影,便像是张牙舞爪的魑,晃得人心下泛寒,从指尖僵到发梢。
风不知从何处涌入,越过了屏风,吹得满屋纱帷翻飞。镂金熏香球不停转动着,在烛火摇曳下,一闪一闪。
忽然,外间传来脚步声,在风雨声中急促。
墨鸾听着,只觉得自己也不禁有些战栗。
然而微微灯火渐近时,她却怔住了。她看见李晗亲手提着盏小灯走近来,并未带半个随侍。他只披了件半臂,发丝微乱,显是已睡下了又起身的。
“下天火了,我来看看你。”他隔着垂帘,墨鸾看不清他神情,但那声音分明是关切的。如豆灯火,暖意点点晕开去。
“殿下,让婢子来罢!”素约抹了眼泪,钻出来接下李晗手中灯,搁好了,挑帘请他入帐中去。
李晗望着墨鸾,一瞬踟蹰,终还是步入卧帐,在她身旁坐了下来。“怕么?没事儿的。”他有些拘谨地,握住了她交握膝上的手。
墨鸾心尖一颤,但终于还是没有将手抽还。
这样雷电交加的风雨夜晚,那掌心的温度,令她心中柔软。“殿下早些歇息罢。明日一早,不是还要去拜谒陛下么。”她轻声劝道。
李晗愣了好一会儿,醒神时,一脸不能掩饰的喜色。他翻身躺下,竟像个满足地孩子,不一会儿便睡着了。
墨鸾替他盖上罗被,看着那张睡颜,抱膝靠着屏风墙,而后,蜷起身子将脸埋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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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四四 生死决
一夜雷雨,将清晨微薄的空气浇得湿冷异常。
李宏立在长生殿前。
朝阳尚未明晰,淡金光芒被雨润层云抹去了锋利,柔软地散在他身上,愈发显出英挺俊拔。但眼神却是忧郁的,深邃,甚至悲凉。他站在那儿,锁眉,薄唇紧抿,好似犹豫着是否要走进去,又似早已坚定意志,静静地,不发出一丝声响。
直到皇帝近前的老侍人迎了上来,他这才将眸光敛了,随那侍人上殿去。
入得内殿,一眼便瞧见父皇坐着。父皇穿戴齐整,分明是早已起身的模样。就在坐席之后,硕大的木屏风上,雕刻着华夏山海,那样的高与宽,仿佛承接天地四方。他在殿前停下步子,忽然便觉着再多迈出一步也是困难。
但父皇已开口唤他:“三郎来了。近前来。坐。”父皇的声音听来十分疲惫,沉沉的,恍如梦中吟叹。
他低着头应了一声,上前,在近一些处坐下,低声问:“父皇今日好些了么?”
“好。有什么大惊小怪的,每日大早就过来。”皇帝面上泛起一抹苦笑。他拍了拍支肘,示意李宏坐到他身旁去,一面示意宫人相侍:“你今日比平时来得都早许多。”
宫人们替李宏挪过坐席,又奉上果酒。
银盘托着细盐精渍的柚子,去皮分块,瓣瓣饱满鲜嫩,水润剔透;桂花酒酿元子,甘醇味美,糯而不腻;再佐一块蜜渍蒸梨,更是酥甜生香。李宏不敢推拒,一一用罢才又开口。“这几日,清彻宫苑的侍人们可有寻着那蛇洞?”他问得小心翼翼,似在试探什么。
皇帝静了一静,并没有答他,只是淡淡道:“四郎差不多也该到了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