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医说她是心病,哪里就能好了。”李晗叹道:“打太皇太后还在时就医,都这么些年了,汤药不断也就混得个时好时坏。如今旧患新伤的,她自己又是那么个样子……”他揉着太阳穴,吁叹着,便说不下去了。
“难怪陛下恼也舍不得恼了她去,一肚子火全倒来烧我了。”谢妍戏谑,“早知陛下就喜欢这病西子,我也大病一场,好让陛下也心疼心疼我来。”
李晗由不得苦笑:“朕当你是个知心的,你到疯起来了。”
谢妍眸光流转,略收敛起笑意,附在李晗耳畔,轻道:“陛下既然当我是知心人,那我便说一句大胆知心的,不知陛下听不听。”她瞧着李晗面色并不见怎样紧绷,才接道:“陛下再怎么烦心,也不外乎三条路好走:其一,她若真是了无生趣,索性成全她便罢了;其二,送她回去是不能的,陛下要发慈悲心,那就辟一处道观让她去罢,从此眼不见为净,他们再要如何,也与陛下不相干。”说到此处,她忽然住了口,吊起眼角笑看着李晗。
李晗听得心绪纷乱,面上早已是一会儿青一会儿白的。
谢妍瞧见他那副神色,愈发笑得娇娆,直将他那欲要催问又放不下架子开口的尴尬模样瞧够了,才又揉着他心口柔声道:“这其三呢,陛下只自己说,三年都过来了,这会儿急得什么?当初陛下心里是怎么个主意?行百里者半九十啊。”
李晗怔忡恍惚良久,惆怅笑叹:“怪道皇后也说你最是心思巧密,她若是能有你这般——”
“陛下!”不待李晗说完,谢妍已打断他。她正身跪了,低声道:“陛下可不能这么说,皇后的德仪,妾……怎么好比呢……”
李晗一惊,扭头去看她,只见她杏眸明澈,黛眉端庄,金棕袄子锦蓝裙,只一支攒珠累丝的点翠凤钗,再不需旁的琐碎宝钿,占尽了大气雍容。他忽然心澜微动,一时百感交集,当下不觉呆了。
反是谢妍忙忙地将他唤醒神来,催他早回两仪殿勤政。她命宫人取了暖帽手炉来,亲自侍奉李晗穿戴齐整了,送他出门。临行时,她扶着龙舆,对李晗道:“麒麟望着就大了,近来愈发的长进,每日学里教授的那些诗书经典,不够他瞧上半日的。妾寻思着,该给他选一二位博学名望的老师才是。不知陛下如何打算?”
李晗道:“听来你倒是已盘算过了。”
“盘算可不敢,不过是多想了点罢。”谢妍一笑:“陛下以为,文渊阁博士任子安,何如?”
“任子安?”李晗脊背微一挺,坐直起身来。“论才名,倒是无可指摘的。可他……”他轻拈着须,眼中显出犹豫之色来。
谢妍见他不决,又道:“妾知道陛下担得什么心。虽说英王福薄早夭,可若论起才学品性,却也是无人不称道的。既是贤士,自当唯才是举,计较些怪力乱神的避讳,反倒失了皇家的大气。”
李晗微笑道:“朕听说,这任子安曾是你谢公府上的教师呀。”
谢妍道:“妾举贤不避亲。再说了,任博士先为公府教师,后为英王的少师,这人品才干,妾才得已知道。若是换了别的人,妾到未必敢叫麒麟去拜他了。这为人父母之心,陛下难道体谅不得么。”
李晗闻之又问:“他从前是九弟的少师,后来也做过三弟家阿宝的老师,如今又来做麒麟的老师,这职名可怎么说道?”
谢妍眸色微闪:“这一件事,妾可说不得。”
“罢了罢了。”李晗摆手笑道:“当年皇祖母给阿宝进封郡王时那孩子也不过才八岁,如今麒麟也有五岁了,你谢氏祖在齐地,就封他临淄郡王罢。只是他到底也还小,你可不要伙同了任博士紧逼着他念书,逼出好歹来。”
听闻李晗当众说出这番话来,谢妍不禁大喜,忙叩拜谢恩。她笑着回道:“陛下可放心罢。这孩子好学上进,只怕不能学有所成,替君父分忧,哪里还需要人逼着。”
李晗连连唤她起身,笑道:“你当真快让朕去罢,再多偷得几刻闲,回头被咱们杜御史知晓了,又不得轻饶了朕。”
谢妍这才起身来,又俯身在李晗耳畔轻道:“陛下只管放心去罢,淑妃妹妹那儿,妾自然理会得。”
一句话吹入心去,惹得李晗心下酥甜,不禁笑得飘然起来。
待到李晗去得远了,谢妍返回殿中,一面唤宫人来梳妆,一面就差人往灵华殿去打听淑妃起身没有,又命人将血燕、白参各煲了清补润肺的汤水,就要给墨鸾送去。
“妃主何必待她这样好。宅家如今已是来得少了,好容易来了,妃主还拼命往那头撵。”身旁的宫女一面给她戴暖帽,一面低声埋怨。
谢妍轻拧一把那丫头的脸,挑眉斥道:“这话私下里说一回已是罪过。往后再敢胡说,看不怕闪了舌头!”
那小宫女捂脸笑着去取斗篷。
谢妍静瞧着她,不禁暗笑:
这小妮子懂得什么,若当今是位英武的主就罢了,偏生是个仁弱的,连这等怄火闹心的事给瞧出些端倪,也不过就是掷个杯子,还不敢当着那对头的面砸了,要躲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