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段朗月顿了顿,无意间呛出的辣味直蹿脑门。这一次酒未能喷出来,却卡在喉口,上也不是,下也不是。他捧起酒坛子狠狠灌下一大口,才回头眯着眼笑,“你觉得呢?”
她突然觉得有些头疼,腾出一只手狠狠揪了揪头发,正当段朗月以为她打算把自己所有的头发都揪下来时,听她嘀咕了一句:“我希望是假的。”
她的声音很轻很细,似乎不想被他听到,可他一字不落地听进去了,还听得十分清楚。
段朗月想笑,可是笑不出来。果然,她不需要他喜欢,也不需要做他的心上人,她的心里已经有一个人,深深入骨。而他之于她,只是一个不能承受的负担。所以,她说她希望是假的。
呵……他很想一巴掌拍醒这个女人,然后恶狠狠地说本少爷看不上你。可他到底说不出口,只能闷着喝酒,一口接一口地喝,也不去理睬她。
骆小远觉得头好重,眼前的人刚刚还笑得很开心,现在却不笑了,还突然变成好几个,在她面前晃来晃去的。她一急,伸手去抓,却扑了个空,一头朝着没有围栏的桥下栽去,手里竟还捧着那个酒坛子不松手。
他看在眼里,本不想去扶她,恨不得她能摔进水中清醒清醒。可末了却还是叹了口气,挥袖一揽,又把她给招了回来,圈在怀中。等低头看去时,她已醉了过去。最好笑的是,她整个脑袋竟完全磕在酒坛子上头,他从坛子上拨开她的脑袋一瞧,本不爽的心情又好了起来。那红红的脸上印着一个又圆又大的圈,看来磕得有些重了,这印子怕是一时半会儿也退不去。
他报复似的揉了揉她脸上的肉,却见她本来合上的眼睛突然睁了开来。那眼神清明如水,一点也没有醉的迹象,倒把他给吓了一跳。她那磕着圆印子的脸一本正经,水灵灵的眼珠子一眨不眨地望着他,说:“到底是不是骗人的啊?”
他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你究竟是醉还是没醉?”
她眉眼一弯,眸中的清明又迅速退去,如一轮浅浅的月徜徉在水色里,看不清真正的光泽。然后头一歪,真的睡了过去。
段朗月摇头一笑,只是这一笑才刚浮现在脸上,便又迅速退了下去。他低头看着她安静的睡颜,神色不明。“小东西,你不懂。”你不会懂,若要成事,任何谎言都不为过,任何欺骗都不过是为达目的的手段。若哪一天你发现我骗了你,记得恨我。
他一手揽着她,一手举起酒坛,轻轻饮下,心头畅阔,朗朗浩然。
等骆小远醒来的时候,早已皓月当空。
段朗月说得没错,此地的夜景比起白日来,更为动人。夜风徐徐,吹散了湖中的月影,白天盛开的花朵全部偃旗息鼓,唯有荷香浮动,袅袅醉人。远处的山水像是凝在雾中,被定格成一幅上佳的水墨,偶有繁星闪烁才惊觉水墨画的真实。近处湖光粼粼,芦苇飘荡,许多萤火虫恣意地飞来飞去,毫不惧人。
天上的月亮很朦胧,骆小远的眼睛也很朦胧,总觉得整个世界都被蒙上了一层淡淡的紫色。除了脑袋有些疼痛外,一切都完美得不真实。
“醒了就别赖在我的腿上了,很麻。”
骆小远腾地坐直身子,看了看身后的段朗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这酒好是好,可惜酒劲大得很,我这么好的酒量都醉了,下次再喝。”
他瞥了她一眼,低头抚平被她压皱的衣角,笑道:“哪有下次?你真当无情婆婆的酒是廉价货,随随便便就能饮到的?”
她想了想,问:“那婆婆是谁啊?怎么一个人住在这里?”
“这里不好吗?与世无争,许多人求都求不来。”
“好虽好,可是……”她皱着脸,一副想不通的样子,“一个人多孤单啊。”
他突然停下手上的动作,冷笑了一声,“孤单?若在一个地方生活了十年以上,你就习惯了。”他似乎想到什么,坏笑着凑到她耳边,指着不算很远的山,问道,“你知道那是哪里吗?”
骆小远有种不好的预感,可还是摇了摇头。
他在她耳后根吹了口冷气,“乱葬岗。”
她吓得跳了起来,使劲搓了搓凉飕飕的耳后根,瞪眼,“好端端的说这个做什么?”
他盯着她,却没有笑,只是淡淡道:“乱葬岗埋着的大多是无家可归之人,他们在阴寒之地待了十年、二十年、一百年,甚至更久,你说他们孤单吗?再孤单的日子都有尽头,习惯了便再也不会有感觉了。你觉得他们会孤单,不过是你同情心泛滥,可你愿意去陪他们吗?既然不愿意,就把你的同情收起来。”他有些意兴阑珊地打了个呵欠,“晚了,回去吧。”
他拍拍衣服站起来,率先向外边走去,靴子踩在桥上的声音在夜间听来分外寂寥。
骆小远皱了皱眉头也跟了上去,又问:“无情婆婆为什么不允许别人叫她婆婆?”
段朗月挑了挑眉,若有所思道:“也许是怕老吧。”
“……”都是怪人。
快到衙门后院的门口时,骆小远纠结着是不是该叫他从那价格贵得吓死人的龙门客栈搬出来,可她尚未开口便听见他说道:“到了。”
她抬头一看,果真是到了。她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可到底还是没说出口,只是看了他一眼便打算进门去,却被他倏然拉住。
“忘忧酒虽好饮,却也是酒,你今日喝了这么多,明日醒来必定会头疼。睡前记得喝些醒酒茶,会舒服许多。”
她怔怔地点了点头,继续朝里走,又被他一把扯住。
“等等,你把这个戴上。”他变戏法般摊开手掌,宽厚的掌心突然出现一枚通透温润的翡翠,不过铜钱般大小,翠绿的颜色中还夹杂着些微紫罗兰色,在月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一眼看去便知不是凡品。
她取过那枚小小的玉,翻来覆去地细看。玉的中心能看见几丝脉络分明的纹理,隐约是个“月”字。骆小远还记得自己在七夕那日送给他一个玉如意,只是那枚玉如意不过八枚铜板买来的,比起手上的这个,她送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