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亦涵的额头轻轻贴上女儿枯干的额头。两条粉色触须先是在她的太阳穴来回蠕动,然后便长出细如蚕丝的分叉,缓慢攀爬覆盖她整块头皮,像一张密布的神经网。
吕亦涵很想把身体虚化,躲避这样的碰触,却硬生生忍住了。
无论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她都必须知道女儿的死因。她因这个执念疯魔,也因这个执念化为厉鬼,又岂能在最为关键的时刻放弃?
她始终记得自己的身份。
她是一个母亲。
吕亦涵闭上流着血泪的眼睛,垂下头颅,默默等待。等待一次戏耍,等待一次袭击,又或者等待一个真相,一个希望。
脑海中浮现女儿欢笑的脸庞,鲜活如初,灿若朝阳。
吕亦涵禁不住勾起唇,幸福地笑了。
就在这时,女儿欢笑的脸变作惊恐,然后开始哭泣。
“放,放开我,小宝哥哥。”
女儿趴伏在电梯轿厢里,脖子上套着一根绳索,嗓音破碎,面色涨紫。
幸福的笑容凝固在吕亦涵低垂的脸上。她猛地睁开眼,瞥见耳朵两侧缓缓蠕动的粉红色细丝,这才意识到刚才的画面绝非幻境或者臆想,而是这些诡异的丝线传导给自己的记忆。
刚才那幅场景,是女儿的亲身经历。
有那么几秒钟,阴气完全染黑了吕亦涵的眼睛。女儿遭到那般非人的对待,做母亲的怎么能心平气和地旁观?可是当她想要发狂的时候,她猛然抬起的头被女儿伸在推拉门外的手轻轻碰了一下。
只这一下,想要毁灭一切的怒火便和着血泪,被吕亦涵强行吞咽下去。
她是一个母亲。
为了孩子,她可以丢弃理智,跳入复仇的深渊,从人变鬼。为了孩子,她也可以从深渊的最深处爬上来,由鬼变人。
“琪琪。”哽咽地唤了一声,吕亦涵轻轻握住女儿的手,闭上眼继续观看那些黑暗的记忆。
她看见女儿浑身无力地躺在电梯里。她看见廖小宝按下上行键,来到三十八楼。她看见廖春燕走进电梯,把半昏迷的女儿拖去3808,关在笼子里,每天给点饼干,给点水喝。
她看见女儿在夜里哭泣。
她看见廖小宝被吵醒,将女儿拖到三十九楼,塞进两扇金属门的夹层里。
她看见女儿没有吃的,没有喝的,渐渐虚弱,常常哭泣。
她看见廖小宝每天都去观察女儿的状态,隔着推拉门,用棍子戳女儿的身体。
她看见女儿不断地喊着爸爸妈妈,喊着救命。
她看见廖小宝把一个手机摆放在推拉门外的地上,那上面是自己接受电视台采访时特别录制的视频。在这段视频里,自己不断呼唤着女儿的名字,并坚定地告诉女儿:“琪琪别怕,妈妈一定会找到你。你再坚持一会儿,等着妈妈!”
廖小宝播放这段视频当然不是好意。虐杀的最高境界不是身体上的疼痛,而是精神上的绝望
。他年纪那么小,却已经掌握了如此歹毒的手段。
他是天生的坏种。
看见这段反复播放的视频,本应该当天晚上就失去呼吸的女儿,竟然奇迹般又坚持了一天一夜。
她相信妈妈的话。她把自己纤细的手臂伸出门去,向着妈妈的方向抓握。
“妈,妈……”她已经饿得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不曾倒下只是因为两扇门的夹击。但她却可以如此艰难,却又如此清晰地喊出这两个给予她一切希望的字眼。
但她终究没能等到妈妈的救援。
妈妈失言了。
她会恨吗?会怨吗?会对这个没用的妈妈感到万分失望吗?
吕亦涵几乎没有勇气去感受女儿当时的情绪。她差一点就伸出手拽断那些粉红色的细丝,断绝记忆的传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