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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部分(第2页)

小四川已明白,此时司钻事实上比他的岗位更为重要,手里掌握着三条命:人命、井命、设备命。钻具剧烈地直往下溜,眼看着游动。滑车、钢丝绳和小笼头、大钩等设施就要砸下来了。

生命悠关之际,“野猫”毫无惧色,他紧紧握住刹把,任由脸上血水撒落,终于避免了临头大祸。那时“野猫”刚从瞎嫂那里回来不久,并将瞎女人的厉害告诉了小四川,手心里还留着钢针的扎痕。“咱这命随时都会扔到这口井上呢!”“野猫”在休息时,已被卫生员用纱布缠住了头上的伤口,血水却仍将纱布浸湿。他脸上仍带着笑,象是在谈论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

他们重新走上自己岗位时,小四川已被“野猫”的无畏精神所感染,几乎忘记了手上的伤口和身上的疲劳。“野猫”接好钻杆,随手将泥浆泵开关打开。他和小四川都没想到的是,泥浆泵刚启动,钻杆接头处就往外刺泥浆,起车时,泥浆的压力和钻具的拉力,使钻具猛地一震,钻杆接头断了。小四川在经过“野猫”保井拼命一搏的场面之后,身上陡增了献身精神。他知道,如果不卡住钻杆,全部钻具便会掉在井里,此井便成废井。面对喷刺的泥浆,小四川猛扑上去,死死压住卡瓦,把钻杆死死卡住,但喷出的泥浆却将他刺到在井台上,完全失去了知觉。

河父海母26(10)

醒来后,小四川首先想到的是“野猫”那句“随时都可能交待到这口井上”的话。两天后他被几个工友拉着去蛤蟆湾子村瞎女人那里算命,他想着的仍是“野猫”的话,因此,他冒着被针扎的危险将颤抖的手伸过去时,不假思索地问自己会不会死在井上。他强迫自己想别的事以抵消来自那双玉手的诱惑,躲过了钻心的针扎,并为此而暗自庆幸,没注意瞎嫂“当心地火”的话。

一个星期三的夜里,小四川上夜班。在他与“野猫”与工友交接班时,忽然井架下一声巨响,顿时,井口一片火海。所有人都没搞清怎么回事时,钻井、柴油机、井架底座都已在烈火中燃烧。

火光的闪耀下,所有人都清楚地看到井架已被烧红,仿佛马上就要倒下来。“井下喷气爆炸!”有经验的指导员马上向大家喊道,并第一个跑上消防水屋,拖出一捆麻袋,他将麻袋浸湿,顶在头上,窜入火海。

指导员的行动成了无声命令,小四川和野猫以及现场所有人都效仿他的样子,将湿麻袋顶在头上冲进火里,爆破口冲出的天燃气流呈扇形,强劲的两端一端扑向柴油机,一端扑向井口,在嘈杂的人群和忽忽的大火中里仍能听清指导员沙哑的喊叫声:“切断3号闸门!3号!”随着这叫喊,小四川已跑到3号闸门前。但闸门此时因气压过高,卡得死紧,并已被火烧得变了形,小四川与随后赶过来的野猫拼命地关着。

他们没戴手套,双手抓在灸热的开关上,听得见皮肉在呲呲地响。大火已烤焦了麻袋,随即燃着了全身,多亏有人将两捅水泼在了他们身上。半分钟后,二人在火海里很快清醒地意识到3号闸已关不住了:井里气压太高,到处都在漏气,唯一的办法便是把井口封死。小四川冲出火海透一口气,重又披条湿麻袋奔到井口时,他发现火在所有工友身上燃烧,“拼了!”他暗想,仅有片刻的犹豫,便扑上前去,用身体堵向井口气流。

此时,他再次回想起瞎女人那在自己手上的轻轻一捏,这是自己有生以来除母亲外与第一个女人的手接触,那感觉比针扎反应更强烈。而随着这一回想,他猛得记起了十天来被自己忽视的瞎女人的话:当心地火……原来,一切都是天意,他这才知道为何很长时间来总是对“野猫”所说的“咱们随时都可能交待到这口井上”的话念念不忘。

在烈火无情地焚烧他的身体时,他没有感觉到一丝的疼痛,如同小时候跳进河里游泳时,身体完全浸泡在水里一样,甚至在工友们呼喊着将一筐筐硬硬的东西倒在他身边的时候,他能清楚地知道这是结晶石粉,而所有这一切的思维几乎是在一瞬间完成的,因为当野猫抱起他那已成为燃体的身子,冲出火海并将他全身的火扑灭时,在众人面前的是一堆散发着糊焦味的肉炭。

这场地火扑灭后,有五个工人的尸体被送回宿营地,现场的数十名工人全都面目全非。在小四川等人被安葬时,每一个人身上都被一面鲜红的党旗掩盖着。

第二天,一架直升机带着上好的药品从北京飞抵蛤蟆湾子。这是蛤蟆湾子人第一次见到飞机。

面对离那口出事油井不远的几座坟墓,蛤蟆湾子村人又想起那十三具被小推车推回的尸体。蛤蟆湾子村民参加完工人们各自臂带一块黑布与村人全不相同的集体葬礼的当天晚上,柳叶儿生下一个男孩。

夏日的一场暴雨过后,担心爷爷坟堆被雨水浸坏的邓跃进扛着铁锨走上草桥沟大坝时,意外地发现白花花泛着盐碱的坝地上一夜间冒出了一洼洼红荆芽芽。

十四岁的年轻人大喜过望,一向沉稳如大人的他恢复了孩子气,赤着双脚飞跑着将他的发现讲给每一个人听。

今年春种后,为第三次翻耕坝地,他与自己的舅舅——一队生产队长石头发生了激烈的争执。当时,他先后数次催促石头再次翻耕坝地,却被舅舅一拖再拖。

最后,石头答复他说今年不准备再做这件傻事了。邓跃进感觉遭受了前所未有的污辱,当着舅舅石头的面将自己的工分本撕得粉碎,宣布自己不再挣队里的工分。

河父海母26(11)

他一个人扛一把铁锨上了大坝,一锨锨翻着坝地。起初,一队社员以为他耍小孩子脾气,但十几天后,他们看到邓跃进白天黑夜在坝地上劳作,两手被锨杆磨得满是血泡,并缠上了纱布。跃进的行动再次感化了一队社员,动摇了石头的不再犯傻的决心。

邓跃进发现坝地上冒出荆条芽芽十天后的一个夜里,村人听到了来自常三家的嚎哭声。小毛头的哭声震天动地,使大半个村的村人被这哭声惊醒。

刘氏在慌慌地穿衣服时,便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赶到常三家,果真看到了躺在血水中的小个子女人。常三的这位后妻以生命为代价生下一个男婴。

她的整个身子被血水染红,嘴巴大大地张着,四肢最大限度地分开,可以想象死前所做的最大努力。接生婆周婶怀里抱着收拾停当但不会哭喊的婴儿,陪着一家人在抹眼泪。

就在一个月前,村里人还看着小个子女人到几个贴着模范母亲奖状的人家串门,她的肚子大得象只刚吞下一只飞蛾的蜘蛛。刘氏嘱咐她要当心。

小个子女人蛮不在乎,她两手托着看上去难以承载的大肚子,脸上洋溢着满足的笑意:“老嫂子,俺娘家那村有个有个女人五十二还开怀生下个大胖小子。那孩子后来成了大军官。”

对小个子女人,刘氏总有种不祥的预感,但她还是难以将四肢叉开躺在血水中的尸体,与颠着脚腆着大肚皮的小个子女人联系在一起。

她与几个妇女一起用温水给小个子女人擦净身子,给她换上身干净的衣服,又将如浸在水里的床单拧干,血水流了满满一铁盆。小毛头和自己两个妹妹趴在地上哭得死去活来,常三跪在炕沿下,用一双粗糙的大手抚摸着女人干枯的头发。他是眼睁睁看着女人耗尽最后一丝气力而去的。

小个子女人生下不会哭叫的孩子整整用了四个小时。起初,他把周婶喊过来后,一直蹲在屋外静静地等待婴儿啼哭,可听到的却是女人渐弱的呼喊声,这声音后来变成了绝望的呻吟。他是在周婶的喊叫中推门进屋的。周婶正费力地扳着孩子的肩膀将其拖出女人体外,小个子女人气息微弱地躺在血水之中。女人嘴巴大大地张开,双目紧闭面白如纸,身子如剔过肉的鸡架。

小个子女人的葬礼雨两口子都没有参加。这么多年来他们没和她说过一句话,甚至正眼都没看她一下。

风却因与小毛头年龄相仿已成要好的兄弟,他和生下孩子刚刚几个月的柳叶儿穿戴上了白帽白衣。在为后妻选择墓地时,常三与小毛头产生了分歧。他本想将她与解氏埋在一起,并留出了自己的坟坑位置。可小毛头坚决不干,他亲自在那片坟场中为娘选个地方,与雷母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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