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耐烦起来,一个劲步走到她面前,声色俱厉:“你说还是不说?!否则我先拿你下油锅煎。”
“哎呀,小姐,是那个坏女人使得鬼主意,不是芙蓉的过错。是那个坏女人的错,不是芙蓉的不对。”
“你别以为你装疯卖傻,我就会饶过你,你要是再敢包庇那些坏人休怪我不顾念主仆的情分。”我只恨自己手里没有把剑什么的,否则抵在她脖子上,逼问的效果会更佳;她身上太脏了,我没有勇气去揪着她的衣领问话。
“好好好,小姐我说我说,芙蓉什么都不敢瞒你。他的身形很高大,穿着黄布的袍子。靴子也是黄|色的。……”
没错了,果然是他,普天之下,除了皇帝,也只有一个人可以毫不避讳地使用明黄的颜色。
“你是什么时候去的京城?”
“春天,春天,我惦记小小姐,来找陆家小姐讨主意,想去皇宫看看她,结果却意外看见小小姐在这里。我原先还以为那个女人是挺身而出,仗义替小姐进的宫,谁知道她根本就是居心叵测地向上爬,巴结了皇族,一心向上爬。居然要抢小小姐的好命,我早就说了,我家小小姐是公主命,你还呵斥我是胡说,要不是那个女人费尽心机,公主可不就是我们家小小姐呢。”老婆子兀自絮絮叨叨,死鱼般的眼睛里闪烁着怨毒的光芒。
春天?出事是时候是不是四月间?”我咬着下唇,做最后的确认。去年的四月,正是皇太子殿下小心翼翼与丞相千金联姻的关键时候。半路杀出的私生子事件足以让那时情势已经极为不利的楚天昊功亏一篑,而没了丞相老丈人的支持,与皇位失之交臂几乎可以成为必然。
“是的。”她突然向上窜起,扑到我身上,狠狠地捏我的喉咙,我猝不及防,被她扑倒在地,后脑勺重重地砸到了旁边的枯草上,饶是枯草绵软,我仍不免被摔的眼冒金星,巨大的痛意从尾椎骨向上蔓延,波及整个中枢神经,刺激的我的脑子一片空白。
天之骄子
“小贱人,别以为你有几分像我家小姐,老奴就真的会看走眼。哼哼,我家小姐自幼与我一道长大,我就是再装模作样也不及我家小姐的十分之一!我不走,我不死,我就天天在这里候着。我躲在山石底下逃过那些人的追杀,我寻野果子捕鱼吃,为的就是等你这小贱人来,我要亲手杀了你为小小姐报仇!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确认他们是否真的死了,一天等不到你我就等一个月,一个月等不到你我就等上一年,苍天有眼,总叫我老婆子等到你这个活该千刀万剐的小娼妇了。老天爷保佑,你终于要死在我的手里了。”老妪凄厉地叫喊着,阴狠的眼睛里全是怨毒的光芒;漫天飞舞的白发中间,她苍老恐怖的脸宛如阿修罗。
我被她压在身下,呼吸越来越困难,因为悲痛接踵而至,神情恍惚的我竟然一点力气也使不出来。我想不到,形容枯槁的老太婆居然还有这么大的力气,她全身的力气似乎都集中到了她那双干枯瘦削的手上,那双手丝毫没有老态龙钟迟钝不堪的迹象,反而灵活的像一条游蛇,紧紧地环绕着我的脖子。
求身的本能让我拼命挣扎,撕打间,我们一同翻滚到旁边的溪流里。溪水的浮力让她紧攥的手松懈了一点,我大喜,趁着这一刹那的松懈,死力挣扎开来。顺势又狠狠踢了老妪一脚,免得她又跟八脚章鱼一样继续没完没了地纠缠上来。水下的阻力让我的脚力大打折扣,她很快又阴魂不散地追了过来。我对于锲而不舍的人通常都很头大,尤其是对方正将这种精神发挥到极致,目标却是我的性命的时候。我不想徒劳地解释我不是凶手,清儿的死我在今天之前根本就不知情。当一个人认定一件事,并以这件事作为他(她)残存狗喘艰难度日的活下去的唯一动力的时候,我的任何言语举动都是苍白无力的。
况且在这性命攸关,你死我活的当口,我也没有精力去纠正她的错误认识。
急中生智,眼见我不能在水面摆脱她,我心一横,干脆把她拖进水底。小溪的中间地带还是颇有些深度的。
我游泳的速度一般,但憋气的成绩却是整个培训班里最好的。因为我比一般人能够忍耐,或者说我忽视忍耐的过程,并不把它当作一件多么痛苦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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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妪的动作渐渐迟缓了,江南的女子也大多识得水性,其中很多人可以说是在水里泡大的,但芙蓉从小随水夫人一道长大,水夫人的娘家的家教又极为严厉,想必作为大小姐贴身奴婢的她也没有太多的机会戏水;况且岁月在自己流失同时也会毫不留情地带走人们身上的气力。
我挣脱开来,迅速向岸上游去。手足并用地爬到鹅卵石累积成的岸边,我看见了正疾步向这边跃来的王平。也顾不上跟他计较违反伟大吩咐这件事,我急急向他招手,示意他过来帮忙。
“你会不会水?下去把那个老太婆给揪上来,我还有话要问她。”
王平仿佛没有听懂我在说什么,自行脱下身上的一件袍子丢到我身上。这人不知道是因为习武不畏寒还是硬要装酷,三九天里也没见过他穿棉衣,眼下搭在我身上的这件袍子也是聊胜于无的点缀而已。我突然意识到我不能继续留在这里吹冷风,我现在比林黛玉还林黛玉,一病起来就是惊天动地的大事。
最恐怖的是,因为走的匆忙,此次出京,我根本没带阿司匹林。
就这一条,已经足够让我没有勇气再次跳进冰冷的小溪了。
他不知什么时候发出了特定的信号,楚天裔很快赶了过来。我的脸色很糟糕,一半是因为天冷,另一半却是因为芙蓉的话。筋疲力尽的我已经没有力气再给她做急救,她溺水的时间有点长了,王平正在给她做最后的抢救工作。
纱衾走到哪里都会随身携带我的小手炉,以便我不时之需。我坚持要在旁边等芙蓉苏醒过来,她只好找来柴火点燃。楚天裔把他的貂裘给披在了我身上,我想此刻我没有能力推辞,便安静地接受了他的安排。
杀人的人通常也比较擅长救人,我想王平的剑下也一定少不了人命。
老妪连吐了几口水,眼睛缓缓睁开。我踉踉跄跄地走过去,还没有开口。她突然尖叫着手舞足蹈:“小姐,芙蓉知道自己错了,这就下来服侍你,你不必再来催我了。”说着就要跑。
“站住!你当自己白痴也就算了,还把我跟你想的一样弱智吗,同样的把戏用一次就够了。”我气急败坏,亏我刚才还真以为她把我误认为是水夫人了。
王平伸手去抓她,她急急地避让,居然一头栽进小溪浅处的淤泥里面。等到王平把她从淤泥里拉出来,她已经气息全无。我不置信的拔出王平的剑,在她胳膊上砍了一剑,当然没有对准她的大动脉,她也丝毫没有反应。一时间,我也搞不清楚,我是愤怒多一点还是惋惜多一点。
从死人的口中是得不出我想知道的信息的,我万般无奈之下,只好悻悻地回到庵内,等换好衣服再另做打算。
刚才在室外的火堆旁,我已经烤干了头发,此刻换上干净衣服,试着做了几次深呼吸,并没有什么不适的感觉,不由暗叫庆幸。无论如何,我都敬重芙蓉坚持报仇的精神。很多时候,选择活下去比死亡更加艰难。
傍晚的时候,王平已经在清儿的墓旁挖好了一个坑,她生的时候已经无缘再服侍她的小小姐,等到在地府里相聚了,再重续主仆的情分吧。接下来的工作我坚持不要他们任何人插手,我抱着芙蓉的尸体一步步地走向已经挖好的墓|穴,心里默念,无论你是否相信我与此事无关,但现在这件事让我知道了我就绝对不会再袖手旁观。就算凶手是权倾一方的霸主,我也会竭尽所能地给她致命的报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