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二被恭维的一哽,脸上的表情有些怪异,半晌才又大声喝道:“给钱给钱,快点,你们债主这么多,若是再来几个,这钱就不一定会进谁的兜了。”
宋城南从衣服的内兜掏出一个信封,在赵二亮着眼睛扑过来时又收了回来:“二哥,这里是一万块钱,你现在拿着,下一笔钱要等到明年三月份给你,这期间你不能再来我姐姐这里闹事,如果做不到”
男人翻起眼皮,第一次露出犀利的眼神:“我可以带着他们离开这里,让你和那些债主永远也找不到我们。”
赵二一怔,随即怒道:“姓宋的,你是当兵的,也要做老赖吗?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说破大天我也有理。”
宋城南端起酒杯轻轻抿了一口:“二哥说的没错,欠债就应还钱,自古便是这个理儿。虽然这债是我姐夫李朝阳生前欠的,但我姐姐并没有置身事外,他欠多少我们就赔多少。不过二哥,现在是个什么情况你也看到了,我姐姐卖了房子,将积蓄和房款都还了债,尚有些未还清的,我们一时也筹措不齐,需要时间。”
“可是,若有人把我们往死里逼,我宋城南是断然不会看着我姐姐和侄子侄女走投无路。二哥,我是当过兵,部队教人行得正坐得端,可从没教过让人忍气吞声、逆来顺受。”
一番话说得入情入理又威压十足,赵二恶狠狠地盯了宋城南半晌,最后伸手用力将信封拽了过来:“你说的,明年三月还下一笔。”
宋城南点头:“嗯,我说话算话。”
“好,那就明年三月见,你要没将钱凑齐,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冷风再次吹了进来,带着铁弓子的大门发出震耳的响动,宋城南犹豫了半晌才将手放在女人肩头拍了拍,轻声说道:“没事了,有我。”
第25章往事
宋城南看着女人束在脑后枯干凌乱的头发,又想起了多年前那条常常伴着歌声荡啊荡的黑辫子。
女人叫沈萍,虽是宋城南的姐姐,但两人不是一个爹妈,也不同姓。她比宋城南大三岁,来到宋家那年她十二,宋城南九岁。
沈萍是宋母在集市上捡的。说捡的其实并不合适,那日宋母到乡里赶集,看到一老一小两个叫花子坐在垃圾桶旁。那老的似乎病了,几乎半躺在地上,气若游丝的让小叫花子去翻垃圾桶,找些能吃的东西出来。
虽说是春季,垃圾桶的味道不大,但乡里街路上的垃圾桶常年被污垢包裹,走近都觉得恶心,何况要在里面翻东西吃?
宋母一时心软,便将在集市刚刚买的红枣糕分了两块给小叫花子,另外两块重新装好,那是宋城南想了一个多月的。
小叫花子一怔,也不会道谢,拿了枣糕就往老叫花子嘴里塞。老叫花子却一把打开唇边香糯的糕点,挣扎着起身,指着宋母离开的方向,断断续续的说道:“跟着她,妞儿你跟着她,她心好,能给你口饭吃。”
小叫花子不走,老叫花子就用身边的棍子打她,使出了仅剩的力气叫骂:“快去跟着她,不能跟丢了!打你骂你也不走。”老人倒了好几口气,“跟她说,就给口吃的就行,快去!跟着她!”
使完所有力气,老人趴在地上狂咳不止,看小叫花子仍旧跪在自己身边不住的掉眼泪,她伏在地上嘶吼:“你这么不听话,是要气死我吗!”
“妞儿听话,跟着她,以后奶奶病好了就去找你,”老叫花子看着宋母快要消失的背影最后吼道:“快去!”
终于,小叫花子站了起来,她一点一点后退,黑黢黢的脸上只有悲戚的目光是清晰的,在老叫花子又一次嘶吼后,她深深地看了一眼地上半伏着的犹如枯骨的老人,才转身往宋母的方向跑去。
浑浊的老目看着那背影,舍不得哪怕眨一下眼睛,她口中喃喃自语:“妞儿,萍儿,等奶奶看好病就去寻你,一定要活下来”
犹豫了半个月,宋父抽了半簸箕的烟叶子,宋母叹了三百声气之后,他们才决定让门外一直不走的小叫花子进了门。
拮据的农家生活,添一张嘴是大事。除了善良,宋父宋母也有自己的私心。小叫花子是个女孩,从身量上看与宋城南年纪相仿,宋母这些日子给她送吃食时也与小叫花子聊过几句,发觉她思路清晰,语言也算顺畅,不傻。
两口子一合计,反正这小叫花子赖上了宋家,他们又狠不下心让她在自家门口活饿死,不如养了,日后两个孩子若真看对了眼儿,家里还能省一笔娶媳妇的钱。
这事儿就这么拍了板,沈萍十二岁进了宋家的门,叫宋父宋母爸妈,叫宋城南弟弟。女孩儿性情温柔,手脚也麻利,宋父宋母越看越喜待她就如亲女。
这种平静和顺的生活一过就是五年,直到宋父被查出患了脑瘤。
“想啥咧?”女人碰碰宋城南,“这顿饭吃的他们知道你来了,就纷纷跑来要账,知道我现在都指着你呢。”
“我是你弟弟,你不指我指谁?”宋城南呷了一口酒,没去看女人。脑海里少女的形象太过清晰,他怕相较之后自己会心酸,会再一次想到曾经那个软弱无助的自己。
“要不你和铃铛、柱子跟我去镇上吧,我租了房子,够你们住的。”宋城南说道。
女人缓缓地摇了摇头:“为了我们,你已经丢了前程,现在又把钱都补了我这个窟窿,我不能再给你添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