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钟并没有准时响起。
木慈从睡梦之中醒来,隐约意识到应该已经超过左弦设置的时间,有时候人就算不看钟表与手机,也大概会对时间有个概念,就像他现在莫名其妙地意识到现在已经非常接近四点钟了。
可是什么都没有听见,没有铃声,也没有人声,外头安静得像是都陷入了熟睡。
奇怪,他们睡觉前有关灯吗?四点……四点有什么事吗?为什么要设置闹钟?
木慈觉得头有点疼,他隐约觉得有什么事需要记起来,应该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才对,重要到甚至让木慈意识到自己遗忘这件事时感觉到一阵莫名的焦虑跟烦躁,可不论他如何努力,脑袋里仍然是空白一片,想不出任何线索来。
是不是该出门看看其他人?
遗忘某些事的不快感仍然残留在大脑里,木慈有些恐慌,他微微支起身体,使劲摇晃着头,左弦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睡到床中心来了,两人的背贴着,传来源源不断的温暖,他松了口气,顿时安下心来,又再度躺下去。
睡意已经逃走,木慈忍不住睁开眼睛,房间里暗得惊人,雾气似乎越来越浓,且紧密地附在窗户上,像是一位无声无息的窥探者。
苏凌家的窗户光亮剔透,活像刚刚有人清洗过一番,还特意用报纸擦得干干净净;偏偏木慈的思绪像是隔着一层磨砂的玻璃,别说报纸,就算拿砂纸来擦,也只能越擦越花。
木慈移动目光,不去注意诡异的雾气,转而观察起眼前的事物。
一点似有若无的冷光凝在左弦微微翘起的发尾上,像是黄蜂尾上的利针,刺在木慈的眼瞳之中,他抬起手,正想拨动一下眼前这撩人的头发时,忽然意识到了一件事。
如果眼前这个人是左弦,那背后的……
是谁呢?
木慈的心咯噔一声,寒意顿时灌入肌肤,他下意识往前蹭了蹭,挣脱开身后的温暖,四肢随着幻想微微发麻,一阵一阵的心慌令人无法动弹,不由得紧张起来。
不对……是哪个?谁才是真的左弦?
这个念头来得太晚,方才的举动让木慈靠得过近,能闻到眼前这个人身上传来一种腐烂的尸臭味,气味越来越浓,熏得人几乎作呕,可他动也不敢动,生怕惊动什么,只能在心里期望身后的左弦快点醒来,却又很快推翻自己这个想法,期望对方还是不要醒来。
这种心理上的折磨,有他一个都已经够倒霉了。
腥臭味越来越浓,木慈听见非常清脆的骨头断裂声,他看见眼前的头耷拉下来,发出僵硬的“咯咯”声,像是锈坏的铁器在扭转,下意识瞪大了眼睛,将这可怖的一幕尽收眼底。
木慈不知道自己将会看到什么,只是莫名的恐惧感跟好奇心交织在一起,让他不敢也不能闭上眼睛,更何况在这种情况下,闭上眼睛无疑是自找死路。
“还看?”
左弦因睡梦而显得有点沙哑的声音在身后悄悄响起,吓得全神贯注的木慈险些从床上跳起来,他绷紧身体,做好了随时反抗的准备,现在这种情况下,谁也不敢打包票说身后这个左弦就是本人,搞不好也是鬼。
哪知道后面只是伸出来一只手,横在他的眼前,带来彻底的黑暗。
失去视力的不安感让木慈有些焦虑,身后的人没有再说话,也没有任何动作,只有手始终坚定不移地蒙在眼睛。
木慈很快就从失去视力的不安感里摆脱出来,敏锐地察觉到了异常,按理来讲,失去视力后,听力跟嗅觉本该更加明显才对,可是眼睛才被蒙上,那股令人难以忍受的恶臭就顷刻间消散了。
果然是左弦。木慈心里一松,却又不禁疑神疑鬼起来:可是左弦有过这么乖巧安静的时刻吗?他又是怎么知道的?
漫长的等待过程里,木慈平缓着自己的呼吸,避免紧绷的神经随着下一次惊吓而断裂开来,在这种煎熬之下,一秒钟都显得格外折磨人,如果不是遮在眼前的手一动不动,他几乎要怀疑身后的左弦是不是又睡着了。
这么一想,木慈忍不住转过身去,背对着那具很可能还存在的腐烂尸体,闭上了自己的双眼。
脸上的手似乎有些诧异,大概是察觉到掌心的瘙痒,微曲的手臂轻柔地顺着他的头发抚摸着,明白过来木慈的意图,于是很快就收了回去。
木慈听见自己沉重的呼吸声,眼睛温顺地闭着,他并没有太多长处,大心脏跟足够服从是他在运动生涯里得到的较为难能可贵的两个特质。
过了许久,没听见任何动静,木慈忍不住开口:“是幻觉吗?”
左弦回答道:“大概吧。”
“大概?”木慈没听明白,“你没看见吗?”
“唔,是这样没错,我的确看不见,从各种方面来讲都是。”左弦的声音异常有礼貌,“其实我是被你吵醒的,你听起来像连夜改了工种在上班,考虑到这种异常不是见到情人就是见鬼,所以我赶紧摘下了眼罩。”
呼吸声太大还真是不好意思。
木慈沉默了一阵:“你看到了什么?”
“一团马赛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