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广元悲悲切切地说:“老师啊,我邢广元对小龙师妹确是真情实意啊。老师若不能成全,广元便是要长跪不起了。”
李青之无奈了:“广元啊,你起来说话吧。”
于是,这门亲事就订了下来。李青之对李小龙说:邢广元是我的学生,他与你有师门之礼在先。成亲之后,断不至于欺侮你的。你嫁过去,你娘在九泉之下,也会安然了。
李小龙点头,打了一个哑语:一切全听父亲做主了。
择了一个成亲的日子,李青之便上街去给小龙置办陪嫁。那天,他从商场出来,看到街上有新布告张贴出来,他凑上前去看,却看得魂飞魄散。原来,这布告上竟有了张冲和的消息,张冲和原来是一个革命党。是反对袁世凯的。曾经在北平行刺,未果,被当场拿获,现关押在保定。近日就要处决了。
李青之痴呆呆地在街上站了好一刻,才醒过神儿来,蔫蔫地回到家里。他终于忍不住,将这个消息告诉了李小龙,李小龙如五雷轰顶,父女二人,一夜无眠,相对垂泪。是啊,除了流泪,他们能做什么呢?
第二天一早,李青之便在城中托熟人关系,不惜重金,也要见张冲和一面。邢振海知道了此事,也帮助李青之上下打点,官府中就有人收了银圆,说定,那天在刑场的路边,李青之一家与张冲和说上几句绝别的话。
过了两天,保定处决张冲和等犯人。李青之和小龙早早起来,守在去往刑场的路上,邢广元也跟来了。监狱的大门洞开了,十几辆囚车缓缓出来了。张冲和也在其中。李青之张眼望去,已经不是当年的张冲和了。他面色消瘦,额上血痕道道,街中的风阵阵吹过,不时掀起他的囚衣,鱼鳞般的累累伤痕,看得人心惊胆裂,便想得到他在牢中吃的滋味。但是张冲和的精神却明朗盎然,他身背着招魂牌,昂首站立在囚车上,目光依然鲜活光亮。囚车走到李青之这里,就停下了,押解的刑警低低地喊了一声:“李青之先生在吗?”
李青之和小龙急忙分开人群,迎上去。李青之颤着嗓子喊了一声:“冲和啊……”
张冲和一怔:“老师、师妹,你们怎么来了?”
李青之老泪纵横:“冲和,当年匆匆一别,想不到你我师生如此见面啊。”
张冲和笑道:“老师、师妹,你们不必难过。老师教授过的,人生自古谁无死。冲和今日舍身成仁,并无遗憾。不知道‘龙粥’馆开得如何?倒是让我一直牵挂着。”
邢广元挤上前来说:“师兄啊,粥馆的生意兴隆。”
张冲和打量了一眼邢广元,又看了看李小龙,点头笑了:“师弟啊,你们是不是……”
邢广元含泪点了点头,便埋下头去了。
张冲和哦了一声,笑道:“师弟啊,你好生待师妹啊。”
邢广元泪往下流,连声道:“师兄放心,师兄放心!”
张冲和对李青之低声说道:“老师啊,切切记下我当年说下的话。”
李青之点点头,就转身看小龙,小龙流着泪走上前,递过提篮,掀开蒙布,竟是一碗热腾腾的“龙粥”。李小龙手颤颤地举起,就递到了张冲和嘴边。
张冲和尝过一口,笑了:“不错嘛,师妹啊,就是那个滋味。”
李青之还要讲话,行刑的军警已经过来催促了。
李青之远远看着张冲和去了。他站在街上,老泪纵横。李小龙则似傻了一般,立在那里,一动不动了,手中的饭篮“咣”的一声,丢在了地上,她就直直地倒在了街中。惊得邢广元扑上前,大喊:“小龙,小龙啊……”
送走了张冲和,李小龙病倒了,“龙粥馆”歇业了一个月,又过了一个月,李小龙恢复了精神,李青之与邢振海就办了邢广元与李小龙的婚事。邢振海包下了保定最大的饭庄,邢振海广结人缘,吃喜酒的人摩肩接踵。街人讲,那天的婚宴上,人们都畅快地饮酒,邢振海饮得哈哈大笑;(“龙粥馆”如此得手,岂不快活也?)李青之饮得泪流满面。(必是念及张冲和,心如刀割矣!)
办完了婚事,邢振海便上门与李青之商量,他要出资把“龙粥馆”扩大。他说:“亲家啊,我还要再盘下几处店铺,统统改做粥店。你看如何?”
李青之却摇头不肯,他说:“亲家,此事断不可为。你有所不知,当年张冲和传授小龙这个方子,只是要她安身立命。不是用来发财的。冲和虽然去了,可是他当年的嘱咐却仍然轰隆在耳。李某不敢违约啊。”
邢振海着实不解了,如何这天下就有看着银子不动心的人呢?可是说不动李青之,邢振海也无可奈何,只好心中恨恨地作罢。
这一年冬天,李青之病倒了,渐渐地重了,他自知不起,便嘱咐小龙:小龙啊,这“龙粥”是你冲和师兄教授你的。你还记得你冲和师兄的话吗?
李小龙含泪点头。
李青之点头笑了:记得就好。记得就好!
再几日,李青之去世了。
发送李青之那天,冬风呼啸着吹过大街,似乎要把街面撕扯下一张皮来。李小龙趴在棺椁上,她不嚷不喊,只是干干地流泪。一街人看得心酸胆痛,之后便是暗暗担心,只留下李小龙,她一个弱不禁风的聋哑女子,斗得过那精明过人的邢家父子吗?
却说邢广元,自与李小龙结婚之后,开始还将心思放在日子上,照顾着“龙粥馆”的生意。一年之后,李小龙生下了一个儿子,取名邢可心,邢振海喜爱得不行,便没有再让邢广元再娶偏房的意思了,只是催促邢广元与李小龙继续努力生产。
按说,小两口就能够忠贞不渝地把日子过下去了。可是,日子这种东西,却是有将铁块洗磨成粉剂的力量啊。邢广元本是一个崇尚自由主义的知识分子,与李小龙的新鲜劲儿过去,心下便又活泛起来了。一来二去,邢广元竟与柳叶儿勾搭在一处了,二人还爱得如糖似蜜。满街风言风语,李小龙便知道了,就写了一张字给邢广元,提及他注意。可是那柳叶儿纠缠得邢广元如胶似漆,邢广元如雪狮子向火,二人的身子恨不得日夜化在一处,哪里还脱得开呢。邢广元就不在意李小龙的提醒,街中的闲话,他也置若罔闻。他索性在城中另买了一处房子,让柳叶儿搬出李家。若说这种事情,无论男人女人,若是瞒天过海,还照顾到了自家在街上的面皮,若是传扬开来,大多是破罐子破摔的态度了。柳叶儿就干脆断了心下那份亲情,与邢广元商量,如何把李小龙轰走。柳叶儿道:“她一个又聋又哑的女人,怎么就霸着你一生呢。你莫不如一纸文书就休了她,那样,你岂不就光明正大地娶我进门,那粥馆岂不是就归我们了吗?”
邢广元为难地摇头:“柳叶儿啊,话不是这样讲的,那馆店是小龙带来的嫁妆,如何能过到我们的名下呢?再者,我与去世的岳父大人有师生之谊,你也是小龙的姨表妹,休了小龙,你我还有何脸面上街呢?我只是要与她商量,把你娶进门就是了。”
柳叶儿摇头:“广元啊,我那小龙表姐虽然聋哑,却是一个有心智的女人,她怎么会容忍我进门呢?”
邢广元说:“就算是我休了她,那‘龙粥馆’我是也做不下去的。”
柳叶儿嘻嘻笑了:“亲哥哟,你直是个呆嘛,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