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还当从长计议。”
李常熟马上打断了姐弟俩的唱和,假惺惺地走到窗前查看。
他弯着腰探着头东看西看,谢青鹤则看蒋元娘的脸色。
在蒋元娘心目中,自然是家人弟弟最重要。她嫁给李常熟就是为了换一份聘礼银子,给虚荣的弟弟买与安家少爷攀比的玉佩,李常熟想要杀了谢青鹤,蒋元娘自然不与他干休。
然而,她不过是个闺中忙碌的妇人,哪里处理过杀人之事?
除了本能地应和着弟弟的说辞,她心里慌乱,眼神中带出一点紧张与无助。
从小到大她都是弟弟的保护者和供养者,从来不曾觉得弟弟可以倚靠。相反,在她的认知里,弟弟遇到难处都是要她来解决的。抛开丈夫这层身份不谈,李常熟有财有势年富力强,在镇上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此时莫说报复李常熟,就算单纯想逃过李常熟对弟弟的残害,只怕都要费些力气。
蒋元娘对此深为忐忑,却不能让弟弟和丈夫看出端倪,只能竭力保持着冷静的模样。
谢青鹤对她生起一丝怜悯之心。
她什么都没有做错。只因所托非人,就要无辜面对此时的艰难抉择。
她原本也不打算嫁给年纪与父亲差不多大的李常熟。若非蒋英洲虚荣心作祟,在家打滚装病,非要买价值不菲的玉佩,非要与安家少爷攀比,蒋元娘不会嫁给李常熟,李常熟也没机会认识蒋二娘。
谢青鹤觉得最可笑的是,蒋元娘没有入魔,蒋二娘没有入魔,受尽溺爱的蒋英洲却入魔了。
李常熟装模作样在窗前探看一番,脸色凝重:“这是有人故意作祟,我看是冲着英弟来的。”
他看了半天看出这么个结论,姐弟二人都没吭声。
这么明白着的事,谢青鹤说了一遍,蒋元娘附议了一遍,李常熟还得察看半天才确认。
“不过,就这么两张纸就去找安家对质……”
李常熟的首要目的,还是确保这件事不要捅出去,以免引起风闻:“且不说安家是否是谋害英弟的幕后黑手尚未可知。只说真是安家存心谋害,咱们贸然上门质问,岂不是打草惊蛇了?”
“说人证吧,英弟没提,想是没有。说物证吧,这窗上的油纸平平无奇,极其易得,上面又没写着安家的字号,那咱们怎么就能证明是安家下手呢?就凭着几张纸去质问,那他也不可能承认啊。”
李常熟只管对着谢青鹤忽悠,在他的印象中,内弟就是个虚荣自负的蠢货,哪有几分见识?
至于蒋元娘,李常熟知道这妇人不蠢。就因为她不蠢,她才知道敬畏,不敢与自己翻天。
“这事儿就算是拿着状子去官府提告,堂官也不能因为几张油纸就给安家定罪。安家是什么门第,岂是好攀诬的?你说安家害你,证据呢?就算有了证据,你要指告谁呢?安家上下几十口子,加上奴仆管家那得有上百号人,你打算告谁?”
李常熟回过头来,劈头盖脸一番话就冲着蒋元娘喷了出来,话音隐带一丝严厉。
这是在警告蒋元娘,你就算想闹,这事你没证据,真和我撕闹起来,吃亏的是你和你全家。
李常熟在镇上做米粮生意,人脉不熟,没点钻营的本事,这民生命脉的营生能给他做?安家一张帖子就能请县上的老父母赴宴,李常熟同样是各色饭局的座上宾,能与县上堂官对坐喝茶那一类人。
蒋占文原本也能勉强挤进去混个脸熟,只是世易时移,蒋家得罪了安家,蒋占文都回老家避祸去了,真要和李家打官司,蒋家在人情上半点不占便宜。
蒋元娘越发觉得弟弟的思路正确。
这件事走正常途径根本不可能有结果。
她知道丈夫打二妹主意,也注意到了丈夫看见弟弟活着那一刻的失态,可是,这一切都不能证明那油纸是丈夫贴的。说破天,这世上也没有听信一面之词就将人定罪的道理。
但是,把安家拉下水之后,情况就不一样了。
安家在镇上是极体面的人家,平时修桥铺路,灾年施粥免租,坊间风闻极好。
就算安家因赵小姐之事迁怒蒋家,镇上乡亲不知内情,也只会认为事出有因,不是当事人,不好劝人大度。哪怕蒋占文与张氏被逼逃回了老家,那也不一定是安家的错。
但是,若是传出了安家暗杀蒋家独子的消息,情况就不一样了。
蒋英洲是蒋家独一的男丁,朝廷抽丁都轮不到蒋英洲头上。在世俗凡户的认知里,两家又没有杀父之仇,安家若是做出害人断子绝孙的恶事,那就是为富不仁的大反派,街坊邻里必然同情蒋家。
若这事是安家做的也罢了,平白无故背这么一口锅,安家为了自家名声也得一查到底。
蒋元娘很想拉着弟弟去找安家“质问”,这事一旦捅开了,弟弟反而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