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阿尔多几乎松了口气。
但大主教下一句话彻底把他打懵了:“帕若拉都跟我说了,昨天你和他在一起。”
什……什么?
接下来大主教又问了他好几句话,诸如知不知道谁碰了他的金章,有没有印象上回见到金章是什么时候之类。
阿尔多浑浑噩噩地应对了,他满脑子里乱窜的都是“帕若拉为什么说谎?”“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和昨天那件事到底有什么关系?”
“说出来,把真相说出来。”他心里忽然有这么一个声音急促地催促着,谎言一层又一层,总有一天会被戳破,与其这样如鲠在喉地活着,难道就不想堂堂正正地坦率一回,把隐瞒的东西都呈在阳光下么?
但是……如果可以,谁不想活得那样轻松愉快呢?
直到离开大主教办公室,阿尔多也一直没有说出那句“帕若拉撒了谎”。
没有真相,对于他来说,真相就是个婊子,被掩藏在一层又一层的衣服下面,也总是让人闻到她身上那种腐朽馊臭的味道。
即使他只是个受害者,即使头一天晚上,他只是正当防卫。
从大主教办公室出来,阿尔多一把拎住帕若拉的领子,狠狠地把他推搡到墙上,压低声音飞快地说:“我知道是你,那个人是你,你想要什么?你是什么?!”
帕若拉是个黑发黑眼的年轻人,出身于一个没落贵族,长了一张“非常贵族”的脸蛋,他苍白得就像吸血鬼一样,身体非常羸弱,骨头比小女孩还要细,像是患有某种近亲繁殖的遗传病。
阿尔多这一推搡几乎要了他的小命,骨头和墙壁碰撞的地方“咔吧”一声,他那张娇弱得大姑娘都不忍心对比的小脸上瞬间一片惨白。
帕若拉嘴唇哆嗦着,浓密的睫毛下面是一双幽怨带着怯意的眼神:“我……我没有,我只是……”
“最好说实话,你这个不男不女的东西。”阿尔多毫不客气地掐住他的脖子,“不然我有的是办法让你……”
“我真的只是喜欢你!”帕若拉突然大声说,破了音,还有点哽咽,“你拒绝我也好,辱骂我也好,我只是表达自己的心!昨天我耍了花招才把你留下,可那又怎么样,你总有一天会心甘情愿的!”
阿尔多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卡洛斯,可对方只是事不关己地靠在一棵大树上,双手抱在胸前,面孔模糊,兴趣缺缺地看向这边,阿尔多连他的目光都感觉不到。
眼睫毛上还挂着泪水的帕若拉突然凑近了阿尔多的耳边,小声说:“我昨天看到你了,我亲眼看到你在祭司住处外面,一晃就不见了。”
阿尔多一惊,一转头正对上帕若拉带着水光的目光。
瘦弱的年轻人近乎哀求地看着他:“相信我,我知道你没有杀人,只是怕你会有麻烦,我说得是真的,我永远不会出卖你的。”
阿尔多眉尖一跳,无可奈何地放开他,心乱如麻地往自己的住处走去。
帕若拉孤零零地站在原地,用袖子抹了一把眼睛,也掩住了嘴角的笑容——你看,里奥,我就是了解你,当众质问我,你是真想知道真相呢,还是这也是你做戏的一部分?我能感觉到你身上那种属于同类的气息,我才是最了解你的那个人。
他轻轻地抚了一下自己的胸口——那里有一个人骨盒子。
之后的事,才是阿尔多真正始料未及的。
在大火现场,穆特女士搜到了一个特殊的盒子,外面已经被烧焦了,露出内层隐蔽的火龙皮的衬,以及有些残缺的羊皮纸,那是一封推举信。
大主教换任的时候,除了他自己的意见之外,祭司有理由依照自己的看法写一封推举信,这位行政长官的意见会对大主教的决策产生重要的影响。
没有人知道拉尔德先生写了这个,包括大主教先生自己,他们在尸体下面一个可移动的地砖下面找到了这个用火龙皮保护起来的推举信。
祭司先生的人选是里奥?阿尔多,确认无误,是已故祭司的笔迹。
而后在所有人都没来得及反应过来的时候,大主教住院的治疗间里又搜到了当天拉尔德先生塞进去的一打文件。
奇怪的是,起居录上治疗师记录了六份,然而翻出来一看才发现只有五份,联想起来,丢失的那一份非常明了——就是拉尔德先生的推荐信。
偷走它的人显然想到了备份的可能性,所以一把火烧掉了祭司府邸,但是没有料到拉尔德先生用防火的火龙皮把它保存在了密室。至此,连同阿尔多那枚遗落在密室的金章,一切都看起来,都指向一场精心策划的陷害。
阿尔多之前那句玩笑一样的“我死了也就对你有好处”一语成谶。
事情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结束——穆特女士检验出的、当晚值班治疗师身体里的黑甜粉,和卡洛斯?弗拉瑞特先生的一位“匿名朋友”举报他收藏黑市里弄来的“黑甜粉”对上了。
这变化来得太快,以至于在阿尔多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卡洛斯就被带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