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难怪她分外顾忌年轻的丫鬟们勾引知县了。
晓妍行了礼,低眉顺眼地站在一边。
蒋氏抬起眼皮瞟了一眼,道:“见到你父母了?”
晓妍未抬头,只低低地答道:“回夫人,是的,谢夫人恩典,让我得见亲颜。”
蒋氏手里把玩着一朵白玉兰,一时并不搭话,手指搓揉得那白玉一般的花瓣朵朵焉了,碎了,一阵浓郁的白玉兰香味散发出来。
她转头向一旁侍立的丫鬟道:“怪好闻的,你去多采几朵,寻个好看的盘子盛了,薰房子、薰衣裳。”
那丫鬟低头应了,自去采花,蒋氏才转脸看着脚地下有些紧张忐忑的晓妍道:“这府里可有亏了你?”
晓妍怔了怔,忙答道:“夫人是慈悲人,对下人都是极好了,并没有亏着我。”
蒋氏冷笑一声道:“那你站在偏门口哭什么?你有什么委屈只管说出来,谁欺负了你,谁打了你骂了你,我自替你做主,别在外头拿腔拿调的,或是怨恨入了我们府?还是嫌弃我知县府官儿小底子薄,配不上你这尊大神?”
晓妍一愣,也算安稳了段时日,难道是蒋氏要发难了?也怪自己一时情切,忘了忌讳,该怎么办?
转念之间,一皱眉一咬牙,脚一弯瘫在地上,磕头道:“夫人饶了我罢,我该死,竟忘记了规矩,我并无怨言,只是一见父母,几个月没见,想得慌,还像在父母跟前一般,就忘了规矩了,夫人,我错了,饶了我罢,我定当竭力服侍夫人……”
蒋夫人把玩着自己用凤仙花汁涂得通红的指甲,看着地上瑟瑟发抖,一叠声求饶的晓妍,眼里怀疑却少了些,旁边蒋大娘凑在耳边轻声道:“看来这丫头是太想念父母了,还是个孩子呢,见了父母少不得撒娇,并不为其他的。看她这胆小的样儿,也不像是敢有其他心思的。”
蒋夫人慢慢地道:“起来罢,罚两个月的月钱,再做出这般事情,看我不打死了你。你且退出去罢。”
晓妍知蒋夫人已经不追究了,忙磕了一个头,谢过她的恩典,弯腰退了出去。
到了无人处,那脸上挂着的慌张和惶恐褪去,长嘘了口气,只觉得一口闷气赌在心口。
为人奴婢,连性命都不是自己的,哪来的尊严,主人家一句话,打死了都没人追究。
难道自己要这样过一辈子吗?晓妍打了个冷战。不,若长年过这样的日子,在仇人手下为奴,还要动不动向他们磕头,自己一定会压抑痛苦得疯掉的,而且随时都有可能失去性命或被卖到别处——若是其他人家倒也罢了,但听说以前有好几个是卖到青楼里去了。
一定要收集到知县犯罪的证据,若有机会离府,才有可能告倒他。而在这过程中,最重要的是——给自己赎身。
只是,眼下来说,最重要的还是好好地活下去,而且毕竟自己为奴的原因特殊,知县府让不让她赎身还是个问题呢,还要等这件事冷却了再说。
只是这里像她这样最低等的丫鬟,每月只有一百钱的月钱,摔了碗要赔、做错了事要罚……像她这样没靠山的小丫鬟,一个月下来,能领到手里的就剩下几十个钱了,如今又连扣两个月月钱,只怕能到时不欠钱就算好了,哪里还能存上赎身的钱?
而家里,她叹了口气,那头穷家欠了几百两银子的负债,怎能再提帮她赎身的事,一家人能吃得饱穿得暖就算万幸了。
少不得还得寻其他的挣钱法子。
可是这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往哪里寻去?
晓妍暗暗思量着,愁肠百结,思绪突然被前面传来的一阵笑声打断,抬头看时,才发现不知何走岔了路,前面是知县的独子罗衙内的院子,透过还未长茂盛的树枝,只见罗衙内正与几个年轻的纨绔子弟在喝酒取乐,每人旁边坐着几个青楼姐儿,罗衙内正搂着一个艳妆少女,那少女含了口酒在嘴里,凑上去渡过罗衙内嘴里晓妍只觉得一阵恶心,一皱眉忙忙地转身离开,身后犹传来放荡的调笑声。
回到下人住的院子里歇息,这院子里种了两棵树,再无别物,树后是一排房子,除了蒋夫人和三位姨奶奶贴身服侍的丫鬟外,其他丫鬟、婆子都住在后院这个院子里的。
晓妍刚要歇下时,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婆子拿了一叠衣服进来,让她们熨烫好了,明天夫人要穿着出门的。
小西看着婆子关门而去,打着呵欠不满地嘟囔道:“这么晚了还让人做活,还让不让人睡了,坏心肝的婆子。若是做了主子,看我不收拾她……”未说完时却意识到了什么,忙住了口,悄悄看了晓妍一眼。
晓妍却没有注意,正摊了件衣服在桌上看了,对小西笑道:“你困了就先睡罢,我来熨烫就好了。”说着出了门去了厨房,幸好锅里还温着热水,用铜茶壶装了,回到房里,用壶底熨烫衣服。
晓妍摸着那衣服溜滑的手感,心里不自觉地想着:真是好料子,可惜了这衣裳……猛地顿住手,可惜?为什么自己要说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