姨爹慌忙离席。
戚隐脸上火辣辣的,疼得实实在在,面前的景象却没改变半分。大夫上了门,给戚隐搭了脉,又掰着脑袋细细瞧,说他颅伤未愈,脑子里还有淤血,得好好休养,等淤血散去,人就好了。
戚隐撑着脑袋,觉得不可置信。难道这几个月来的经历都是他做梦不成?他记得凤仙嫁人了,可不记得自己被马车撞。抬头看大伙儿,灯火罩着大家的脸,都是一副愁苦的表情,好像很是为他的病情担忧。戚隐呐呐开口:“那个,我好像做了个很长的梦。”
“梦见咱家出了怪鸟,吃了好多人,是吧?”
小姨道。
“小姨你知道?”
戚隐一愣。
“你有时候半梦半醒,说好些胡话,我和你姨爹趴在你嘴边听,净是些怪鸟、怪鸟的。”
小姨推他去睡觉,“好啦,好啦,别想这么多了。越想人越傻,快去歇着,明儿早上起来病就全好了!”
小姨推他到上房,戚隐有些惶恐,道:“我不是睡阁楼么?”
“谁让你睡阁楼了?”
小姨埋怨地乜了他一眼,“你哥去做买卖,明早就回来了,昨儿捎信来说找到了上好的人参,给你用用,保管药到病除。”
“我哥?他不是上无方山修仙了吗?”
小姨掩唇一笑,“那真是撞了大运了。怎么,你还梦见你哥去修仙了?好好好,借你的吉言。到时候你俩一块儿去,咱家一下出两个剑仙,皇上都要到咱家来沾沾福气。”
见惯了小姨横眉立目,从没被这么和风细雨般待过,戚隐不觉得舒坦,只觉得骨头缝里发毛。小姨走到门槛边上,正要掩门,戚隐坐在榻边,忽然道:“小姨,我觉得你好像不大一样了。”
小姨回过头,“哪不一样?”
灯火下,女人眉眼弯弯,笑意融融。戚隐望着她,突然说不出话儿。小姨倚在门槛边儿上,疑惑地瞧着他。戚隐最后笑了笑,道:“变漂亮了。”
“去去去,甜嘴留着将来哄媳妇儿吧!”
小姨斜了他一眼,掩上门出去了。
戚隐闩上门,坐到案前,对镜前后照,伤口在后脑勺,实在看不见,挣扎了一会儿就放弃了。又坐了一会儿,听外头都没声儿了,小心翼翼爬出窗子,摸到厨房门口。里面窸窸窣窣一阵响,男女交替着喘气儿。姨爹偷腥的毛病倒是没变。戚隐又摸上阁楼,悄悄开了门,里面堆满了箱笼,当真不像人住过的样子。
下了楼,到堂屋里坐了会儿,拿起神台底下的茶碗看,碎了一角,是他小时候端茶送水,不小心摔坏的。
他从院墙翻出去,揣着袖子在青石板路上晃悠。店铺上了排门,灯下黑黝黝一片。月光越过马头墙,照在他脸上。小姨的手是温的,是活人,排除诈尸的可能性。吴塘没有变,家里一应陈设半点都没变,这里真的是他活了十五年的吴塘小镇,真的是他待了十五年的姚家。
戚隐贴着墙蹲下来,脑子里一片乱麻。
扶岚御剑御得再快,也不可能一息之间从凤还山到达千里之外的吴塘。到底是什么样的妖法,才能让长乐坊变成吴塘镇,让死去的人再活过来?而且这些人……他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不对劲儿。
戚隐站起来继续走,镇子小,一个时辰就走完了,扶岚和黑猫的半点儿影子不见。他累得直喘气儿,翻墙回了屋,静悄悄地歇了。
第二天起床,小姨风风火火地赶出来,说他哥回来了。戚隐一宿没睡好,懒洋洋地踅出门。那个死胖子回来,他又要和他睡一屋,他宁愿去睡阁楼。
跨过门槛,阶下立了一个黑衣青年,手上牵着一匹马。
戚隐揉揉眼睛,怀疑自己看错了。
小姨拍了他一把,道:“小隐,你该不会把你哥都忘了吧!”
青年上了阶,大而黑的眸子映着他瞠目结舌的影子。戚隐叫道:“扶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