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谁都没有说话,只是沉默的凝视着对方,片刻之后,庄思浩掉过了头,语气淡定的道,“快到你的船上了吧?”
螳螂扑蝉(2)
洛蝶衣看他一眼,忽然伸出一双手把他的头扭过来,让他凝视向自己,然后琥珀色的眸子一点点眯细,“我讨厌你这个样子,庄思浩,你现在的语气会让我联想到玉带荷仙这个女人,这让我很不愉快。”
和他森冷的话语截然相反,他的语气几乎可以说得上是温柔的,而这两者之间的反差,让人从心底觉得寒冷。
庄思浩心想,你不是准备把她和河神卫都收入囊中么?也是,追了十几年,最后还沦为了女人的裙下之臣,这一点,委实不能让人愉快。
软轿极轻的一震,落在了河口重的战船上,十六天女轻巧的退下。庄思浩走出来,站在船头,看着极远的地方,自己坐船的方向。
其实是看不到的,但是他却执拗的向那个方向望去。
他没有说话,洛蝶衣一样没有说话。
他知道,此时,楚明月肯定被卫烈的人带走了。当然,在没有达到预期目的之前,她不会有生命危险。
洛蝶衣没有试图去看此时庄思浩的表情,他只是站在男人身后,看着庄思浩一头乌黑的发丝飞散。
男人的脊背笔直,负手而立,没有丝毫曲折的弧度。
泌凉的江风吹动了庄思浩的发,一点点,柔软的发梢扫过洛蝶衣的面颊。
他一把抓住庄的发尾,“拜托,大梁皇帝陛下,……您好歹把头发梳一下吧,你这样会弄糊奴家脸上的妆哟~”
庄思浩回头,道了歉,慢慢用手拢着长发。他在心里隐隐叹了口气,希望洛蝶衣没有听见。
月色下,他英俊的脸孔非常苍白,几乎没有一点血色,只剩一双桃花眼依然是那样带着笑,微微眯细,春风妩媚。
半响,两人都是沉默。江风呜咽作响,船舷振动出不成调子的音律。
然后他一字一句异常清晰的对洛蝶衣说道:“我已经做了这样一个决定,会为之付出什么代价也早就有了打算,明月是我的妻子,身为皇族被俘会有什么遭遇,我想她也自在心里。”
螳螂扑蝉(3)
平静的说完,苍白的脸上颜色淡到几乎看不出来的嘴唇忽然有了微弱的弧度,他似乎笑了一下,接过洛蝶衣递过来的缎带,慢慢的抬手扎起长发,滑落到肘弯的长袖堆积成一个优雅的层叠,在他清雅端正的脸孔上投下了淡淡的一层薄影。
“……不然,我又能如何呢?我是皇帝,我有我的责任,我从一出生,就注定了要为我是国家奉献一切。为了我的责任,即便那是我的妻子我的儿子,是我最爱最爱的人,我依然要牺牲,就算明月和檄儿在我面前被杀,我又能如何呢?”
放下手,他转头,安静的看着面前艳丽一如女子的男子,忽然唇角就弯起了一个冷得几乎看不出温度的微笑。
一瞬间,洛蝶衣居然便了有了一种错觉,在这个笑容展开的刹那,面前这男人流露出了一种暴戾而脆弱,无所谓而哀恸的奇妙感情。
庄思浩握紧拳头,一字一句的说,“我又能如何呢?如果今日之计成功,我必要将卫烈头颅悬于中京城门之上,但是如果今日我失败了,他年再见,只要卫烈还是魏国皇帝,只要我风神军没有长驱直入魏国都城之下,我还是要尊他一声陛下,称兄道弟。甚或,倘若他对我大梁有利,我还要礼之敬之,小心对待。”
说到后来,他的笑容明显起来,却连最后的一丝温度都消失不见,冷的就似冰霜侵染一般。
“我是皇帝,可我又能如何呢?”
没人留意到,他的手掌在衣袖里紧握成拳,青筋暴跳错落分明。他在无限隐忍,可是眼底的冷意,却暴露出了他内心无比的痛楚。
洛蝶衣眼神里有什么跳动了一下,他放下长袖,一身丝带璎珞在风里猎猎作响,
风的温度彻底凉了下来,他对面的男人却侧了头,“蝶衣,我是这世上最没用的男人。身为大梁皇帝,我除了皇帝什么都不是。如果我不是大梁皇帝,我连一群杀手都对付不了,我生来又有什么用。不是皇帝,我还能是什么呢?蝶衣,我不是你,你可以浪迹天涯无所遁形,可我做不到你能做到的事情。”
最后,庄思浩重重叹息着总结:“说到底,我只能是个皇帝,而且,我的存在,就是要做一个好皇帝。”
螳螂扑蝉(5)
“……”洛蝶衣看了他片刻,脸上的重脂浓粉也掩不住他的萧瑟,身为河神卫河口重的重主,他无奈的只有重重的叹气,“你在找借口。”
“……”凝视他片刻,庄思浩转头看向远处,“我这一生,何尝有哪怕一瞬不找借口的时候?”
洛蝶衣没有说话,他仰望着只是仰头看去,夜风之中,自河神卫行宫入城港口的方向,有巨大的船舰正在缓慢靠近。
“卫烈他们来了。”洛蝶衣深吸一口气,淡淡的说。
“是。”庄思浩平静的点头。
有个水手上来和洛蝶衣说了几句话,他点点头,指着远处行宫港口的方向,“浩哥儿,目前为止,刚才有人来报,玉带荷仙这个女人的河神亲卫队只是封锁了大梁方向的港口,以阻止大梁水军进入这片水域,不过她同时也封锁了河神卫港口,不许任何人和船只进出。我判断,她应该还在观望事态发展,以便最后做那只黄雀。咱们暂时不用担心她,还不到和她翻脸的时候。现在卫烈的青龙舰正在向这边驶来,战还是不战,目前的局势你自己衡量一下。”
说完,洛蝶衣走向瞭望台,在和庄思浩擦肩而过的时候,他拍了拍他的肩膀,“决定了的事情就去做吧。我会尽全力帮助你的。”
庄思浩点头,在心里勾画目前的局势,玉带荷仙的河神亲江卫已经向大梁的方向而去,阻拦自己的水军下来。以她的亲卫素质,这些水上作战的佼佼者,只怕天下间没有那只水军能够突破这个戒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