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回头对林忠说:“这些人脑子顽固得像石头一样,你还跟他罗嗦个啥!我去找人来!”说罢就气呼呼的出去了。林忠望着鲁汉的背影,不由得摇了摇头。有些怪鲁汉太粗鲁,可是又感到他这么一阵暴风雨,也真解决问题,地主再不敢说不拆了。林忠知道鲁汉性情粗暴,不善于说服动员,对顽固地主特别恼。同时由于最近黄二的事,他也很容易上火。林忠想过鲁汉的问题,又对着面前的地主说:“刚才这个同志说话急躁了些,可是你为什么在这个抗日道理面前,这么不带劲呢!还是拆了吧!不要心痛那个!为了打鬼子,我们不知牺牲了多少好同志哩!快回去收拾炮楼里的东西,一会拆炮楼的人就要来了。”
地主到家去收拾炮楼里的东西了。不一会,那高高的炮楼上已站满了人,吧喳吧喳的镢头咬着石灰缝,人们在拆上边的砖石了。
将到下半夜了,炮楼已拆了大半截,林忠集合了队员,准备转移地方休息。因为临来时政委曾交代他到下半夜转移湖边某庄宿营。因为他们在这个庄上呼呼隆隆的拆了半夜炮楼,敌人如发觉,会遭到袭击。这时王虎从家里出来,他家就在这庄,搞了些饭菜,想邀分队长到家去喝一气再走,但是林忠坚决不肯,他们就趁着月色离开东洼向西去了。
听到王虎约去喝酒,鲁汉是乐意的,一方面是感到疲劳,想喝两盅提提精神;另方面为黄二的事,确实感到心闷,想痛快的喝一气。可是林忠坚决要走,而且李正又曾派人来通知他们转移,所以也只得作罢。
走出两三里路,他们经过一个小庄子,这时,队员们拆了半夜炮楼,已很疲劳,肚子也饿了。鲁汉想到这个庄子里有个老梁,是他们的熟关系,就对林忠说:“老林哥!到老梁家去弄点吃的吧!夜又这么冷,已经离开东洼,大概不会有什么事了。去吧!”
“不行呀!”林忠说,“政委不是说过么!我们过去的关系,现在都得少去,重新建立新的关系才行。我们原有的关系,说不定敌人都知道了。”
“你又提起黄二的事么?提起来我可憋死了,说实话,我真闷得慌!走!去吃点东西,就马上离开还不行么?”
“可是要快吃快走呀!”
林忠就和鲁汉他们进这小庄了,为了慎重起见,林忠特地在庄边放了岗,鲁汉跳进了墙,从里边开了门。林忠和王虎几个队员都进去了。
老梁起来,点了灯,生起了火,队员们也都有些饿了,帮着烧火做菜。老梁拿一瓶酒,鲁汉一见酒就想喝一气,可是被林忠阻止了。
“老林哥,少喝一点不行么?!”鲁汉央求着。
“不行!喝酒会误事呀!我看你近来时常发火,再喝两盅就更不冷静了!”
“我哪发火来?”
“刚才动员拆炮楼,看你那一阵冲撞……”
“冲撞!对地主就应该这样对待。像你那样慢悠悠的说服动员,他一辈子也不愿叫拆炮楼啊……”
“我是说你以后对待事情要多用些脑子,总是有好处的,遇事就火,是容易坏事的!”
“不火!不火!可是你知道,自从发生了黄二那个事,我心里真像塞了块砖头似的!我一想起这事来,心里的火就往上冒……”
“事情已经发生了,还火干啥?正像政委在党的会议上说的,接受教训就是了,今后要冷静的对待问题才对。”“冷静!这事别人可以冷静,我能冷静下来么!你说说,事情发生在咱分队上,处理这个事情我的方式又不好,竟造成这么大的恶果。奶奶个熊,他当了叛徒!对咱们的革命工作破坏多大呀!好心的谢顺被逼走了!张站长几乎被捕,说不定临城还有被捕的人!为这事,政委批评了我们,这是应该的。可是这样就算完了么?我心里就松快了么?这哪能呢?老林哥!你知道我的为人,我过去怎么样?”
林忠看到鲁汉由于激愤,黑黑的脸上已变成紫色了。他是了解对方的心情的,鲁汉是在为着黄二的事而有着沉重的思想负担。林忠想安慰他一下,所以当鲁汉问他过去怎么样时,就说:“不错呀!咱们自从枣庄炭厂拉起来,搞洋行,打票车,摸临城,揍松尾,打遍临枣线,威震微山湖,历次战斗,你都参加,而且表现很好,这还有说的么?”
“可是我竟在黄二这件事上作错了,给部队造成这么大的损失!”
“这也不能完全怪你,黄二本人品质不好,走到投敌的道路也是他自己造成的!”
“话虽这样说,可是事情真弄得窝囊人啊!要是早发觉,把他活逮住,逮不住活的,打死这龟孙也好呀!奶奶!竟叫他跑了!你说说,这怎么能叫我甘心!……”
一谈到黄二的事,鲁汉就喋喋不休了。就在这时,黄二领着松尾的特务队扑到刚才拆炮楼的东洼。敌人扑空后,又向西搜索,到了这个小村边,黄二悄悄地对松尾说:“这村有个姓梁的,是飞虎队的关系,咱们去看看,可能在那里。”
松尾指挥特务队去包围小村,被黄二拦住说:“如在那里,他们一定在村边设有岗哨,最好化装,偷偷的摸进村里。”
松尾就叫特务队都披上在雪地作掩护的白色斗篷,分散向小村爬去。
林忠他们吃过饭,时间已经不早,离天亮不远了。他站起来,想在拂晓前离开这里,外边突然有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王虎进来了。林忠知道他在村边站岗,就站起来问:“有情况么?”
“在岗哨上我看见有些白东西,慢慢向庄边靠近,说是狗吧!没那么多,又都是白的,这里边一定有事,快作准备!”“别吓唬人了!那一定是早起放羊的!”鲁汉说。
“快回去!”林忠对王虎说,接着他就推醒身边已经睡着了的队员。等王虎出去后,林忠走出了屋门,鲁汉在后边说:“不会有啥事的!”
就在鲁汉的话刚落地的一瞬间,林忠听到外边“砰砰”两枪,他掏出枪,回头叫:“快出来!有情况!”
当他往大门奔去的时候,王虎匆匆的跑进来报告:“鬼子进庄了,快!”
王虎说罢,就回头出大门,可是刚一跨上门槛,就被一阵乱枪打倒了。鬼子蜂拥的从大门里拥进来,一个特务看到林忠就喊:“捉活的!捉活的!”
林忠一举枪,二十响嘟嘟的向拥进门的鬼子扫去,鬼子像撂倒的谷个子似的仰跌在门槛里外。他把枪往后划了一个半圆形,向前一挥,就对队员们叱呼着:“突围!冲出去!”
他就跃过门槛,踏着门边鬼子的尸体冲出去了。冲到胡同口上,又有一群敌人拥过来,他隐蔽在墙角,掷出个手榴弹,鬼子群里轰隆了一声,他就乘着一阵烟雾,窜过嚎叫着的敌群到街上去了。这时,全庄上枪声已经响乱,间杂着敌伪的嚎叫声。他看看街上敌人太多,就折进另一个黑黑的夹道里,越过一道短墙,从南边出庄了。
在夹道时,他听到老梁门前的枪声像炒料豆似的,在敌人喊着“捉活的!”叫声里,有着“奶奶”的骂声,这是鲁汉冲杀着敌群在叫骂,嘟嘟!嘟嘟!二十响不住的在清脆的叫吼。
东方已经显出鱼肚色,天已灰苍苍的亮了,林忠冲到庄边,看到庄四周也被敌人封锁了,他打倒了两个敌人,冲开了一个缺口,就向西南湖边奔去了。
林忠在向前跑着,后边敌人用火力追击,子弹像雨点样向他身边撒来,可是子弹都嗖嗖的落在他四周的脚边爆炸,并没有打着他。他跑得心焦舌干,脸上的汗水滚滚的往下流。他已跑出半里路了。听着后边的枪声,已不集中向他射击了,有的在东边,有的在西边响着,他知道这是他的队员在突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