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民们心知肚明,能吃到这样温饱的一餐,都得感谢月华楼,而这个威仪天生的男子,就是月华楼的大少爷伍学瀚。
月华楼虽为酒楼,但三代传承下来,享誉北方几个大城,无论是造桥铺路、行善义诊,月华楼从不吝付出,因此得到许多百姓的拥戴及好评。
只有身处小乡村的听儿,还楞楞的不知天地之大,更不知道这位好心的男人是谁。她只是将男子的形貌及背影,烙印、深埋在心底,永远记得这份恩情……
冷冽寒风吹动破旧不堪的茅草屋,一阵风强过一阵,屋顶的瓦片被吹得嘎嘎直响,像是随时会被掀落似的。
茅草屋的门板上,贴了个大红双喜字,咿咿呀呀的,根本抵挡不了纷飞的霜雪。只能容四人旋身的厅堂里,微弱的烛火正拉长二大一小的人影。
“娘,我好冷,好想睡。”宋刚儿睡眼蒙眬、全身颤抖,忍不住缩往娘亲宽大的怀里。
“刚儿乖,不趁夜里走,天一亮我们就走不了了。”宋大婶背上背着一个大竹篓,里头装满了锅碗瓢盆及御寒衣物,一手拎着一个大包袱,一手揽着儿子。
“娘,为什么又要搬家?我们在这里住得好好的……”宋刚儿小小年纪,不懂娘亲为什么要这么做。
“娘,我们非得逃吗?”听儿纤细的肩头上也背着跟娘亲一样大的竹篓。
“不逃,等着高家的人来把你娶走吗?”宋大婶低声咒骂。
“高家给了我们不少的聘礼,他们要是发现我们逃跑的话,会报官处理的。”听儿小巧的瓜子脸上是毫无血色的苍白,一身灰灰旧旧的衣衫有着许多的补丁痕迹。
十七岁的少女,眼眉应如星月,她却蒙上一层暗褐的忧愁。
“我们又不是第一次逃走,也没见官爷来追拿!”宋大婶眼神凌厉,狠瞪着自己的女儿。
“上一次是好运,这一次未必能如意。”听儿担忧这样的骗婚行为,迟早会闹上官府。
“早知道我就狠下心,直接把你卖入青楼,那些银两够我上京城找你大哥了,更可以让我和刚儿吃喝两三年。结果我把你留在家里,多养你一口饭,你难道就不能想办法帮娘多挣一些钱吗?”宋大婶又是威胁又是伤悲。
“我们可以正大光明的挣钱,不需要用这种手段。骗了婚,我的良心会不安……”听儿的音量虽轻,却丝毫没有怯懦。
“听儿,没办法去找你大哥,你就不会良心不安吗?”宋大婶用袖子抹了一把眼泪,显得可怜兮兮。
“娘,我不是这个意思。”
“将你取名为听儿,就是要你听话。”宋大婶步步逼迫。“你不听娘的话,娘生你养你何用?”
“娘……”她无语了。从小她就只能顺从,不能有其它的意见,现在她还能多说什么?
“还是你想嫁入高家吃香喝辣的,然后拋下我和刚儿?”
“娘,我不会丢下您和刚儿的,我会日以继夜的做事,好挣更多的银两孝敬您。”她只是不想再欺骗人,那跟抢匪有何不同?!
“从这里到京城还有千里远,光靠你刺绣所赚的银两,我和刚儿要怎么活下去?说不定还没找到你大哥,我们就先饿死了。”
听儿不再多说,吹熄桌上的烛火。“娘,我们走吧!”迈开脚步,走出破落的茅草屋。
迎着霜雪,两大一小的身影,沿着邻舍的土墙,在寒风中,一步一步离开这个他们栖息三个月之久的住所。
几个月前,随着逃难的人潮,他们一路往南走。越往南边,难民越少,最后他们投奔表叔一家,求得了一处还能遮风避雨的住处。之后听儿刺绣,宋大婶帮忙下田耕作,日子虽苦,但至少能换取三餐的温饱。
不料有一天,媒人突然上门说亲,宋大婶欢喜的收下五两银子的聘金;但就在听儿以为自己就要嫁给某个素未谋面的男人时,宋大婶却在成亲的前一晚,带着她和宋刚儿连夜潜逃!
过去宋家也算是书香门第,宋父原为衙门的师爷,家境小康,无奈两年前宋父因病过世,留下孤儿寡母三人。原本守着宋父死后留下来的银两,他们仍能勉强过日子,无奈一场大水夺走了一切。宋大婶肩不能挑、手不能提,饥寒交迫之下,忍不住开始怨恨起这样贫苦的日子,甚至利用自己的女儿骗取聘礼,打算以这些银两为盘缠,到京城找几年前离家、正在求取功名的大儿子宋夏儿。
徒步走了半个月,他们来到繁华的应城落脚。
宋大婶租下一栋简陋的茅草屋,打算熬过冬天,同时赚取更多的盘缠好再继续上路。
听儿的手巧,女红做得极好,她绣了各式图案的巾帕,在布庄里托售。布庄看上她的好手艺,渐渐的也让她做些嫁衣、枕套。
只是,这样的收入要让三人勉强温饱可以,不过还是无法让宋刚儿上学堂,更别提去京城找宋夏儿。
没想到,过了两个多月,又有媒人看上听儿的清秀乖巧,这回宋大婶收了二十两的聘礼,承诺将听儿嫁给高家的长子,没想到竟又重施故技,趁夜带着听儿姐弟离开。
冬雪已融,却更形冰冷,听儿单薄的衣衫抵御不了寒风,只能双手环抱胸前,步履艰难地向前走。
她实在不愿骗婚,也无法苟同娘亲的行为;可是她又不能丢下娘亲和幼弟不管,只能任良知痛苦煎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