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露出了一个有些紧张的似笑非笑的表情。“有时候事情似乎有点儿乱七八糟的,不是吗?”
“噢,我也不知道。”罗利一脸茫然地望着外面的田野,“要看是什么事儿。”
“罗利,”她有些犹豫,“你是不是还挺在意的,我是说……约翰尼的事儿——”
他冰冷的目光直直地射向她,让她不由得有点畏缩。
“咱们别再说约翰尼了吧!战争已经结束了,而我很走运。”
“走运,你是指——”她迟疑地顿了顿,“不必非得……上战场?”
“运气太好了,你不觉得吗?”她完全不知道该怎么接这句话。他的语气很平静,话里却带着刺儿。他又微笑着接着说道:“不过当然啦,你们这些当过兵的女孩子会觉得很难在家里安定下来。”
她有些生气地说道:“噢,别犯傻了,罗利。”
(可是为什么要生气呢?为什么——除非是因为他的话触及了某些真相而戳到了她的痛处。)
“噢,好吧。”罗利说,“我想我们或许也该考虑考虑结婚的事情了。除非说你已经改了主意。”
“我当然没改主意。为什么要改?”
他有些含糊其词地说道:
“这谁也不知道。”
“你是说你觉得我变得——”林恩停顿了一下,“不一样了吗?”
“那倒也不至于。”
“或许是你改主意了呢?”
“噢,才没有呢,我可没改主意。你也知道,在农场这种地方是不会有什么变数的。”
“好吧,那,”林恩说道,不知为什么她总觉得有点儿扫兴,“咱们结婚吧。你想什么时候结都可以。”
“六月份前后?”
“好。”
他们两个人都沉默下来。婚事就这样决定了。林恩不由自主地觉得非常沮丧。然而罗利还是罗利——就像他一直以来那样。心里充满深情,表面看起来却又无动于衷,就算煞费苦心也要摆出一副轻描淡写的姿态。
他们彼此相爱。他们一直以来都爱着对方。关于两个人之间的爱情他们向来很少谈及——那么现在又何必要开口说这个呢?
他们会在六月份完婚,婚后住在长柳居(她一直都觉得这是个很好听的名字),然后她就再也不会离开了。离开,换句话说,这指的是这两个字如今对她来说所代表的意义。跳板被收起来时的兴奋,轮船螺旋桨的高速旋转,一架飞机掠过大地翱翔于天际时的悸动。看着陌生的海岸线逐渐在眼前现出轮廓。灼热的尘土,还有石蜡以及大蒜的气味——急促不清又喋喋不休的外国话。奇异的花朵,灰蒙蒙的花园里傲然挺立的红色一品红……行李打包,行李拆包——下一站又在何方?
所有这些都已经过去了。战争结束了。林恩·玛奇蒙特回家了。就像远航的水手回到故乡……然而,我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离开家乡时的林恩了,她想。
她抬起头来,发现罗利正在注视着她……
[1]指爱尔兰口音的英语。
第四章
凯西婶婶家的派对总是千篇一律,带着一种让人有些喘不上气来的业余特质,这一点倒是跟女主人的特征十分契合。克洛德医生给人的感觉是他一直在克服重重困难压制着他的怒气。他对客人们表现出始终如一的礼貌谦恭——不过他们也知道他的这种礼貌谦恭是努力做出来的。
从外表上看起来,莱昂内尔·克洛德和他的哥哥杰里米没有什么差别。他也很瘦,一头灰发——但他没有律师所拥有的那分冷静与沉着。他的态度有些粗暴,缺乏耐心——而他那种紧张易怒的性格让他得罪了很多患者,使得他们无法领略到他的医术和仁心。他真正的兴趣在于研究领域,他喜欢的话题则是有史以来各种草药的使用。他有着严谨精确的思维能力,这也让他发现自己很难忍耐他太太的异想天开和反复无常。
尽管罗利和林恩通常都管杰里米·克洛德太太叫“弗朗西斯”,却始终管莱昂内尔·克洛德太太叫“凯西婶婶”“凯西舅妈”。他们很喜欢她,但又觉得她有点儿可笑。
这个“派对”表面上看来是为了庆祝林恩回家而安排的,其实也只不过是一次家庭聚会。
凯西舅妈无比亲切地招呼着她的外甥女:
“亲爱的,你看起来真漂亮,皮肤也成棕褐色的了。我猜是在埃及晒的吧。你看了我寄给你的那本关于金字塔的预言的书了吗?那本书太有意思了。真的是把万事万物都讲了个明白,你不觉得吗?”
戈登·克洛德太太和她哥哥大卫的到来给林恩解了围,让她不必对这个问题做出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