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止啊,我耳朵都要被吵聋了,真是好吓人啊!从来没见过三小姐发这么大的火,平日里多和气的一个人,发起狠来真是毒啊!”
“就是就是,我看拖出去的时候已经没人形了呢!”
“怪她自己不好,算计谁不好偏来算计三小姐,她是好惹的吗?没看到连夫人现在都被惩罚了,在祠堂里头跪着呢!”
院子里的丫头窃窃私语地议论着。
白芷跟着李未央走到了台阶上,突然回过头,盯着院子里表情各异的众人,道:“你们都看见了,凡是背地里使坏的,绝对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可别指望着背后的人来救人,一旦被抓住了,就是死无葬身之地!全都给我警醒着点儿,别再犯错了!”
白芷是李未央身边最信任的大丫头,平日里说一不二的,众人吓得立刻跪下,面如土色:“奴婢们不敢背叛小姐,请小姐放心,请白芷姐姐放心。”
白芷冷冷道:“那就好。否则今日的荣妈妈,就是来日的你们。”
孙沿君看在眼里不由咋舌,曾经何时,连李未央身边的丫头都变得这样厉害了,看台阶下一个个都噤若寒蝉的样子,她有一种预感,今后这个院子里再也没有人敢背叛李未央了,因为今天她们把一辈子的惊吓都给受完了,再也不会有人主动送上去找死。
无独有偶,蒋月兰这边流了产,宫里头却传来了莲妃的好消息。如今宫里头最美貌的妃子是莲妃,而且最受皇帝的宠爱,一听说爱妃怀孕了,皇帝立刻高兴地不得了,居然命大摆筵席,邀请所有臣子和命妇进宫去庆贺。作为二品的县主,李未央也在受到邀请之列。
荷香院里,老夫人倚着牡丹花蝴蝶富贵靠枕坐在大炕上,面上带着微笑,说道:“这次宴会,宫中还放出了风声,陛下要为三皇子、七皇子选妃。”
说着,她看向李未央试探着道:“未央,你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
李未央故作不觉,笑道:“想必陛下要为两位皇子选一位家世、容貌、才学都匹配得上的,看来——这两日京都的裁缝铺子又要忙碌起来了。”
李老夫人见她仿佛很懵懂,不由叹息道:“你也不必装糊涂,我知道你的心思,也有心成全你,只可惜上回进宫去,我向德妃提起这门婚事,她竟然一口回绝了,还说什么要替你保媒,当真是欺人太甚,以为我家孩子嫁不出去了吗?不过就是个七皇子,便是将来的皇帝又如何,我家门第也差不到那里去,不进皇家也好,免得横生出许多是非。”
老夫人向来谨慎,从不曾说过这种话的,今天说了这话,显而易见是德妃给她气受了。
李未央心里头明白,老夫人向来骄傲,她主动向德妃提起这件事,是在全心全意地为自己着想,但她却不知道,自己根本没那个意思,当下她柔声道:“多谢老夫人的体恤,只是人家瞧不上咱们,咱们也未必要去攀附,只当没这件事情就行了。”
李老夫人认真地望着她,见她脸上并没有一丝忧虑或者惋惜的神情,这才松了一口气,道:“你想得开就好,不然在宴会上看到什么不想看到的,心里头难过,我瞧着也替你委屈。德妃的心思我知道,不过是看不起你是个庶出的,咱们也不必去理会她,等过了这阵子,我再为你寻个好的。”
李未央笑道:“未央明白轻重,多谢老夫人挂怀。”
老夫人点点头,就在这时候,却见到罗妈妈快步从外头走进来,迎头便拜倒,道:“老夫人,大夫人她——她上吊了……刚刚被人救了下来。”
老夫人一下子站了起来,然后——却动作缓慢地坐了下去。这十天来,虽然事情的真相没有传出去,可闲言碎语一向就比在阴暗角落里窜来窜去的蛇虫鼠蚁都要多。丫头们虽然当时被赶了出去,并不知道真实的情况,而且事后也被下了禁令不许乱说,可她们依旧三个一群、五个一堆地躲在墙角里,每当没人看见的时候就开始鬼鬼祟祟,交头接耳,蠢蠢欲动,说的全都是些加油添醋的话……尽管李萧然已经下了大力气整治,又特地处置了几个带头的,闲话却没有一日断绝,倒像是无边无际的春草,漫无边际地滋生着。
“未央,你代我,看看你母亲去吧。”
李老夫人沉默了半响,最后这样说道。
李未央抬起眼睛,看了老夫人一眼,什么也没有问,只是微微一笑,道:“是。”
李未央行礼告退,不紧不慢地出了荷香院。眼前的花园正是冬季,比从前寥落了许多,瓦泥灰冷,花叶憔悴,草丛里只是零星地点缀着灰白的萎花,院落极其安静,只听得一两声鸟啼。这样的环境,总是让人莫名地觉得寒冷,李未央却显然并不在意,她只是一路从颓败的景象之中走过,神情若有所思。
“小姐,老夫人刚才说,让您去看看大夫人,这是什么意思?”
白芷悄声地道。为什么老夫人说完了宫中的宴会,又说起让小姐去看望蒋月兰呢,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这是因为上吊的事情,原谅她了吗?”
李未央只是笑了笑,没有回答。
两人一路来到了蒋月兰所居住的院子,自从事情发生以后,蒋月兰便被罚去祠堂跪着,整整跪了十天,才被人抬回到这个院子里来,再也没有出来过。
看到三小姐,院子里的丫头们面面相觑。阿萝从屋子里端着一盆水出来,冷不丁见到李未央,心头一惊,手一滑,满盆的热水都洒了,眼睛里满是惊恐:“小姐……小姐,您怎么来了——”十足的畏惧,一副见鬼的表情。
李未央笑道:“老夫人让我来看望一下母亲。”
阿萝还是目瞪口呆的样子,站在那里动也不动。李未央越过她,径直向屋子走去。
门是半掩着的,有阳光走进去了那么一块,里面很安静,几乎要让人以为没人,李未央直步走过去,一眼便看见蒋月兰坐在大炕上,只穿了一身素白色缀梅花的内衫,甚至连外袍都没有穿,愈显得那脸没有血色,唯有雪白的脖颈上留着深紫一道勒痕格外的明显,仿佛在告诉所有人,她是刚从鬼门关上被人拽了回来。
“母亲,您身子可好么?”
李未央的声音清悦,在一片寂静的屋子里,有如冰铃在风中的叩响,却是透着温和的,外人听起来,绝不会想到屋子里的这两个人有那么大仇恨。
蒋月兰突然一怔,随后猛地回过头来,目光刻毒地盯着李未央。此刻在她的眼睛里,李未央的脸颊像用白玉精心雕成的,一双古井般幽深的眼睛,略一眨动,那长而纤细的睫毛就会带给人一种清秀可人的感觉。一身的水蓝色的连衣裙,配着蓝宝石的蝴蝶钿,搭配得恰到好处,显得无比的秀丽,而且青春!她明明是和自己差不多年龄的人啊,为什么自己要在这里一天天的腐朽、垂死,她却越来越鲜活呢?老天爷为什么这么不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