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棋左边大龙未活,左上四子又急需处理,偏偏二者又不可兼得,怎么办呢?救上边四子,大龙的死活怎么办?补活大龙,四颗黑子被鲸吞又怎么办?
温老三的头都大了。
糟糕的是,他的自由支配时间已经用完,现在每一步棋都必须在三十秒内完成,一旦超时,便会立判败局,电脑控制的程序没有任何人情可讲,尤其是最后十秒的语音提示,冰冷单调,听在耳中,仿佛是死神所念的催命咒。
“不管了,爱咋地咋地!”
当发现自已已经无法决定自已的命运时,温老三赌徒的本性再一次被激发——反正最坏的结果也就是输棋,拼就拼了!
没有管左边的大龙,也没管左上的四子,黑棋在下边四贴回。
“呵,赌鬼温老三,这就是他的招牌招法吗?”崔尚志嘴角露出几许略带嘲讽的笑意——赌当然是赌,不过这种赌法与其说是在赌,到不如说更象是垂死前的挣扎。
“这两颗子的价值很大,加上先后手还有棋型的厚薄,至少在十五目以上,问题是此时中央和上边的黑棋较为薄弱,现在走下面,有脱离主战场的嫌疑。”曹雄也对这步棋不怎么赞同,虽然这种放着弱棋不管抢占实地的招法可以算做是一种最强烈的胜负手,但面对‘红筏小字’这样的高手,恐怕和自杀没有两样。
白棋六跳,黑棋中央左右两边的联络变得非常薄弱。
现在的问题倒也简单了,和左上四颗黑子相比,中央大龙更是绝不能死,本来加补一手尚不能保证完全安全,更何况被白棋在中腹又多走一步。
黑棋右上拉出一子,白棋五五位接住,黑棋右边五冲,白棋挡,黑棋左边星位上一补断,白棋双,黑棋左下二挡——单纯的防守即使大龙做活,实空也肯定不够了,所以温老三以攻代守,想借危胁下边白棋死活达到先手治孤的目的。
白棋天元位右下两跳方,这是形之要点,黑棋左右的联络已被分开。
黑棋右边七点,白棋接,黑棋中腹向左上小尖,温老三企图纠缠两边白棋,以求扭转被动。
白棋上贴,黑棋叫吃中间三子,白棋提子,黑棋弯三角窥断,白棋接住右边,看起来似乎留下被黑棋冲断的弱点,但由于黑棋气紧,马上况断反而会被一气吃死。
所以,温老三只有天元位下一虎补,白棋下边五双,黑棋天元位右一大喜过封头,费尽九牛二虎之力,终于中央和右下会师,且将下边白棋封了进去,似乎治孤取得了成功,温老三长出一口气——白棋下边需要做活,那么黑棋就可以抢先处理左上角了,虽然形势依然落后,但比之前的处境总要好多了。
“呵,看来是获得了成功,形势有所挽回。”曹英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温老三和别的弈坛高手相比,最大的优点就在于关键时豁的出去,敢下死手,赌自已看不清对手也看不清,就象刚才的局面,如果是他来下,八成会先补强左边大龙,然后慢慢等待对手出现犯错的机会,稳妥固然是稳妥,却不可能达到实战的效果。
“这么简单就让黑棋先手封进去?……,总感觉不大对劲儿。尚志,你觉得呢?”曹雄却是摇了摇头,以白棋前面运子之巧妙,大局控制之娴熟,他很难相信‘红筏小字’会老老实实地任由温老三反攻倒算。
“我也有这样的感觉……,下边这块棋脱先的话是不是只有一只眼?”崔尚志也不敢肯定——对白棋而言,攻击的目标有两个,左上黑棋四子和左下的大龙,两个目标只要有一个攻击取得效果便是成功,所以,下边白棋的死活便是关键,如果可以脱先抢攻左上,那么被黑棋左右联络也就算不上什么了。
“局部被黑棋扳进去就只有一只眼,白棋不可能脱先。”曹英答道,类似这样的局部死活题难不住身为业余四大天王之一的他。
“是吗……”崔尚志挠了挠头,局部死活他的计算和曹英一样,不过以‘红筏小字’的计算力,应该不会算错这里的死活吧?那么问题到底出现在哪里呢?
就在三个人为这里的白棋需不需要补棋而费神时,实战给出了答案。
天元位右两断!
看到这一手,三个人恍然大悟,全都明白了。
单以局部而言,下面白棋的确需要补一手,但在补棋之前,中间的这一断却是恰到好处,其妙味就在于断的时机——如果白棋下边已经花一手棋做活,那么就一步断只是单纯的分断,黑棋可以理,也可以不理,即使被白棋吃通,不也不是价值三四目的官子,没什么大不了的。但白棋在作活前断上去效果就大大不同了,黑棋不应,由于下边省了一手棋,所以当白棋兜头打吃时,黑棋受不了被对方中腹提通,只能硬着头皮粘上,这样一来,整块棋的眼位和厚薄就全都不对劲了,即使勉强作活,右上紧贴白棋厚壁的三颗黑子也将无疾而终,故此可以得出结论,这里黑棋不能放着不管,但是,不论黑棋从哪个方向打吃,白棋都可以脱先不理,因为中间有挤打后的连接,下边留有一个后手眼位,白棋整块棋的安全并无问题。
“滴水不漏,我就说以‘红筏小字’的治孤水平,不会那么简单就被唬住。”曹雄笑道,既然认同了‘红筏小字’是职业棋手的身份,他对温老三会败在这个人手下并不在意,事实上,在得知温老三受激,要以弈友杯前四名的成绩做为向王仲明挑战资格的时候,他就觉得温老三没有太大的戏,而现在,只不过是把那时预见得到却又不想说的事情变为现实而已——业余的碰上职业的,这样的结果不是很正常吗?
一瞬间,温老三的感觉象是从天堂跌到了地狱……,这样说可以不大正确,应该是从十七层地狱跌到了十八层吧(终究即使白棋补活下面依然是黑棋的难局)。
有什么比历经千难万险,横渡长江天堑,却在爬上河岸一半时被人一脚踹下,眼睁睁看着近在咫尺的河岸越来越远,自已却只有咕咚咕咚灌着混浊的河水更让人感到悲哀?
温老三现在的感觉就是这样。好不容易将两边大体联络,孤棋治理获得圆满成功的那一瞬,却遭到对手这冷静的近乎于残酷的一步!
有什么比把糖块送给小孩子,却又当着小孩子的面把糖块又抢回去的行为更可恶吗?
‘红筏小字’现在就正在做着同样的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