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寒凉轻轻握着她的手,见她未加躲闪,心下欢喜不已。
那天我命人砍了李有福的手,是另有隐情……
什么?
阿七猛地抬起头来,一脸震惊。
你为何要砍人的手!还有,李有福是谁?
叶寒凉拍拍她的手,眼中之光骤然一暗。
他……他手脚不干不净。
那李有福只是厨房一个小小的师傅,却在厨房那方寸之地颐指气使,对帮工的厨娘动手动脚。他虽为人桀骜,眼里却从来容不下沙子。
阿七窝在被子里,手脚冰凉。肚子也咕咕叫起来,早晨出门到现在,她滴水未进。
叶寒凉,你困吗?
她闭着眼睛,呢喃细语道:
你若不困,就陪我说说话好吗?你能否讲一讲你以前的事情?
叶寒凉轻轻拍了拍铺着繁复绣纹的被褥,柔声道:
可以吗?
那女孩目光一顿,面色绯红,微抿着红润的薄唇,不语。
你别误会,我只想躺着跟你说说话。我什么也不做。
叶寒凉将双手高高举起,目光清澈明朗。
阿七双睫交叠如蝶翅翻飞,秀美无边。双颊羞红若桃李春风,偌大的房间只一榻一桌一凳,此阁处在紫微峰之巅,夜里温度属实要比山下低了许多,寒夜漫漫,总没道理让他杵在那过一夜?便默默地往里挪了挪身子,顺手将一条长圆的绣花枕头竖在身侧。
叶寒凉眼眸闪动,说不出的欢喜说不出的愉悦。轻轻脱下脚上黑色的履云靴,抬脚上榻,在离那女孩儿一掌之隔的地方,极君子地躺下,双掌交叠,搭在腹间。中间虽隔了一条柔软的圆枕,依然感受到少女美妙的体香与温暖。他的心在胸腔中怦然而动,如鼓擂,欢喜不已。这是离她,最近的一次。
快跟我说说话,我肚子饿扁了。
她略侧过身子来,半张脸对着他娇艳异常。
那我跟你讲讲,我小时候的往事。
叶寒凉以手支颐,侧着半个身子,定定地看着眼前的女孩儿。忘川的副作用已远远超出他的预估。
小时候,我阿娘还在世,她活着的唯一乐趣,就是逼我练功。做母亲的总是希望自己的子女能出人头地,做那人上人,人人景仰人人称颂,甚至令人人害怕。阿娘期望我成为武林第一人,一来,振兴昆仑宫的声誉,二来,唯有习得绝世功夫才能有机会与那薄幸郎过上几招,甚至杀了他!
叶寒凉眼中杀意渐起。
他……他难道是你阿爷?
阿七颤栗着,心下的哀伤如潮水涌来。
正是。我阿娘对他恨之入骨,他抛弃了阿娘,最后娶了别的女人。虽然,那个女人也没什么错,但阿娘终生都在恨那个夺走她爱人的女人。她把对别人的恨都转嫁到我身上,稍不如意就对我鞭笞打骂,我又做错了什么?每每把我打得半死,末了哭哭啼啼一阵。我实在受不了她那样几近变态的折磨。那年,趁她闭关之际,我只身逃离出了宫,一路辗转南下,去了江南。一路乞讨度日,不知受了多少白眼与打骂。那日我灰心丧气,又冷又饿地在一户人家门前停了下来。那位娘子,温柔又美丽,笑起来像粉红的桃花盛开。她给了块银子,我却要了她手上那支值不了什么钱的银簪子。她的女儿是一个比我小一两岁的漂亮小姑娘,长着一双极好看的眼睛。当时我想,这位小妹妹长大后定然是个绝世美人儿。那位娘子还把她女儿穿大了的夹袄给我穿上,叫我别嫌弃。我怎么会嫌弃,我一路穿着那温暖的夹袄才没冻死在路上。我暗暗发誓,他日定然要好好报答他们。可是等我回到昆仑宫后再派人去江南寻她们母女时,她家已遭受了极大的变故。那女孩儿阿爷因病亡故,她阿娘受不了打击竟一匹白绫随他去了,只留下那女孩一人飘泊如孤萍。无人知道她去了哪,以我昆仑宫的情报网竟也寻不到她的下落。我想,她大概是离开了这人世了。她一个人若还活着,怕是不知要遭受多少苦痛艰难。
阿七听他讲幼时往事,讲的人平平淡淡,听的人却早已泪流满面。她不明白自己心里为何会那么痛苦不堪。
叶寒凉伸手轻轻拭去她眼角的泪水。
唉,你哭什么?
没想到你小时候能有这样的际遇,我还以为你一直是那个高高在上不懂人间疾苦的少年公子。
阿七目光幽幽地看着他。
那些苦都算不得什么,最重要的是,我能遇上那对好心的母女,是她们在我黯淡无光的生命里照亮一丝光芒。
谢谢你,颜汐。
叶寒凉伸长手臂,动情地将那茫然无措的女孩紧紧揽在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