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叶宫主,您怎么有空下来……”舱中数人满脸通红,酒色迷离,看到叶寒凉突然闯入,众人大恐,酒意瞬间消散了大半。
叶寒凉面色温和,但眼神中却透露出一丝倦怠,他轻轻甩了甩手上的雨水,水滴在船板之上映着火光金光灿烂。那小首领见状,赶忙将身下的一张靠背椅移了过来。
“叶大宫主,您请坐!”小首领满脸堆笑,毕恭毕敬地躬着身子站在炉火之侧。炉子上正咕噜咕噜地煮着肉汤,芬香四溢。
叶寒凉走到那椅子前,慢慢地坐了下来。他抬了抬手腕,那湿嗒嗒的衣袖垂在膝下,滴答着雨水。
“雨真大啊!”叶寒凉抹了抹脸上淌着的雨水,没事找话说。舱中的气氛极尴尬凝重,众喽啰面面相觑,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各自在心里揣测着这大魔头又要闹哪样。他不许别人去打扰他……们,他自己倒神仙下凡般地下到底舱来。
“宫……宫主,您有何吩咐?但说无妨,不必亲自下到这舱底下来。”那小首领战战兢兢,这魔头一来,大家伙儿都束手束脚,不知手要往哪里摆,也不知脚要往哪里搁,也不知,这酒还要不要喝下去。
“大伙儿继续啊!不必管我。”叶寒凉将那湿湿的袖子放在炉火上烤着。
小首领忙道:“您衣服湿透了,尊上若不嫌弃,请入内更衣。”他引着叶寒凉往内室走去,一面走一面喊着,“阿宝,阿玉,速来伺候宫主更衣,把那套湖绿杭绸锦袍取来。”
两个青衣小鬟快步走来,手忙脚乱地自衣橱中翻出一套湖绿色衣衫来。
叶寒凉浑身湿透,年龄稍大的阿宝低垂着眉伸手便去脱下叶寒凉身上那湿漉漉的外衫。
“这是小的新置办的衣裳,一次也没穿过,还请尊上笑纳。”那小首领精瘦的脸上浮出一层讨好的笑来。
叶寒凉摸了摸那衣裳,确实是未穿过的新衣,他便再不说什么。
小首领点头哈腰地退了出去,“您请——小的室外候着。”
阿宝、阿玉一人捧衣一人为为他宽衣解带,叶寒凉看着那两个女子,恍惚之间似乎身边之人是玲珑又似乎是冬儿笑靥如花地站在他身侧。他许久不见她们,尤其冬儿……
“公子,好了。”那阿宝掩嘴笑道。晃神之间,那姑娘已为他束好腰带,甚至将袖子上的褶子都一一拂平。
“多谢二位姑娘。”他抬眉一笑,风流绰约令人目眩。
那阿宝两颊羞红,“公子可是受伤了?”
“无碍,小伤罢了。”他换好衣衫,漫步走了出来。
小首领忙将他迎入座中,递上美酒。他也不客气,一手端着美酒,嘴角荡起一丝微笑,一饮而尽,“看来,你们金龙帮生活着实滋润啊!”
小首领满脸谄媚,点头哈腰地提着酒壶,极有眼力见地给这位叶宫主地添了酒,惶恐不安地道:“让宫主见笑了,都是些粗茶淡酒,可入不得您老的法眼。”
叶寒凉大手一挥,他倒反客为主,极热情地招呼着众人,“咦,都站着干嘛?来来来,一起啊!喝喝喝!”叶寒凉一扫众人示意他们赶紧坐下,仿佛他们是他亲密无间的好友。
那些拘谨不安、束手束脚的小喽啰们,手持酒杯,不知所措地站在那里,眼神中透露出对这个大魔头的恐惧和敬畏,仿佛生怕自己一不留神就惹他不满。
今日这大魔头,却一反常态,看上去如此和蔼可亲。那张俊俏帅气的脸上洋溢着暖阳般温和的笑容,让人不禁寒意顿生脊背发凉。他却悠然自得地端着酒杯,似乎很享受这热闹非凡的时刻。
那杯中的美酒佳酿,散发着醉人的芬香,甚合他心意。可那大锅里混浊的肉汤,虽则热气腾腾,清香四溢,他却连瞧也不瞧上一眼。
他这个人呀,十数年来,总是一个人独居一室,独据一桌,吃着独食。他早已习惯了那孤独滋味,那孤独便如陈年老酒,越品越醇,越饮越上瘾。
像他这样餐风饮露高高在上的人,怎么可能真的和那些在江上海上逐浪漂泊之人同吃一口大锅饭呢?那些粗人,漂泊不定,居无定所,粗鄙不堪。他和他们的世界隔着一重天呢!他怎么会把他的骄傲,他的孤独,展示给那些人看?那些人怎么配走进他的世界?
他坐在炉火边,极慵懒地曲着一条腿,手里提着粗瓷酒壶悬在膝下,看着那些人几碗酒几口肉下肚就将先前的拘谨一扫而光,他们推杯换盏,敞怀大笑,好像人世间就没什么事可忧愁的,他们怎么能笑得那么开心呢?
舱内炉火氤氲,舱外风雨渐息。
那少年不知喝了多少壶酒,也不知喝了多少碗肉汤,也不知挽着几人的肩,称兄道弟了几多回。金灿灿的曙色跃入窗中时,他已经跟那些粗糙汉子横七竖八地倒在火炉之下,那口熬着肉汤的大锅还噗噗地冒着浓稠的泡泡。
金龙帮的小首领头刘虎痛欲裂地睁开眼睛,那一袭湖绿锦衣的少年正枕在他一条胳膊之上,脸色绯红,睡得正香。他躺在船板之上,一动也不敢动,吓得魂飞魄散。昨天晚上,他居然和这个大魔头把酒言欢。这大魔头不仅酒量极佳,话还挺多。这一晚上念念叨叨念个不停,不知在念着谁家姑娘的芳名。
“哎哟,喝多了。”叶寒凉头痛欲裂,喃喃自语道。阳光如利剑般刺痛他的双眼,他微微抬眼,发现自己竟和那些粗人躺在一起,形象狼狈不堪。他懊恼不已,一边讪讪地爬起来,一边将额前凌乱的头发拂到耳后。
“宫……宫主,您醒了。”小首领谄媚地笑着,赶紧扶住他。叶寒凉看着那满地狼藉,虽满心尴尬,还是心虚地点了点头。
“快快起来,别睡了!”小首领抬脚将横七竖八睡了一地的船员们踢醒。
“昨晚,您睡得可还好?”小首领继续讨好地问道。叶寒凉敲了敲痛不欲生的头,回想着昨晚的事情,脑海中一片混沌。他掩饰地咳了两声,真是该死,他怎么能如此放纵自己?想起自己和那些粗人称兄道弟,真真是恼不可言。
刘虎殷勤地递上一杯清水,谄笑着看着他将那杯水一饮而尽,喉咙的灼烧感稍稍减轻。他看了那小首领一眼,漫声道:“照此行程,抵达钱塘还需几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