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寒凉一揖到底。张灵枢目瞪口呆地望着他。“就这样决定了?”
“就这样决定了!”叶寒凉二话不说将他赶下马车,一跃坐在车前。
远处花家兄妹花未眠、花不言、花非花已快步流星飒沓至跟前。
“阿绾,叶宫主,你们这是……何故?”花未眠大为不解。
“花兄,阿绾就此别过。阿七劳烦你多加照顾。”他快步走到车前,望了一阿七,转身离去。
马车摇摇,一路驶离药王谷。
初夏之风光昳丽绚烂,头顶流云散去,风过人头,清凉如水。
傅流云坐在车厢之中探出头来,望着驾车而行的少年既不瘦削,也不丰腴的肩背,漫声道:“让堂堂叶宫主亲自为在下驾车,实不有些不太好意思!”
叶寒凉目光凉凉地侧头望他,“你想摘得那冰魄寒心草,没有本宫的手令,别说上那昆仑之巅,怕连明月湖都渡不过。本宫所做一切,却不是为了你。”
傅流云将头抵在车壁之上,沉吟片刻,闷声道:“我知,但还是要谢谢你!”
“哼!”叶寒凉冷冷地道:“傅少主不必客气。养好精神来,一程后你来驾车。”
傅流云歪歪地斜倚在马车车壁上,眼神迷茫地凝视着窗外。马车疾驰,窗外景色一闪而过,他的心却沉浸在一片无尽的虚空之中,此去路途遥远,前途未卜。昆仑之巅何其广何其阔,茫茫雪野,却又往何处去寻那冰魄寒心草。若寻不到那草药,阿七岂不……
“你先前不是说,你家有那雪上一枝春的解药么?”叶寒凉揽辔驾车,动作利落潇洒。“为何又舍近求远?”
“那雪上一枝春,我原以为是出自平阳坞,结果却不是。”傅流云叹息一声。
“你自家的事,你却如此稀里糊涂,实在匪夷所思。而且,你和先前,委实不太一样了。”叶寒凉终于将他心中疑惑全盘托出。
傅流云不作声,半晌,他将一颗雪白雪白的头探出,“你是说,我的白头发?”
“有毛病!”叶寒凉皱眉道,“一年前,你带着阿七还有那花家兄妹,初到昆仑宫时,你为何装作不认识我?”
“你说什么?”傅流云大为惊愕,“我们之前……曾相识……”
“那年,那女人曾带我拜会过平阳坞,我见过你,那天,你哭得很伤心。在你身边陪你伤心难过的人,是阿七。只是我当时不知道她是她。”叶寒凉苦笑着,“之前,我曾逃出昆仑宫,流落江南,在江南钱塘湖畔,我生了场大病,是阿七她阿娘和她,好心收留我。我没想到,数年后她会家破人亡沦落到你家为奴为婢!她样子大变,我完全没有认出她来。”
“你是说,你们昆仑宫与我平阳坞果然有交情?”傅流云目光灼灼地望着他。
“交情个屁!那女人,就是我阿娘,要我寒冰魄掌功成之前绝不可去你家!”叶寒凉冷笑着。
“为何?”傅流云大为不解。
“为何?”叶寒凉冷哼了一声。“阁下难道不知,我昆仑宫的寒霜掌,是专门针对平阳坞傅家烈阳掌的功法?”叶寒凉满脸疑惑地望着那古古怪怪的少年,一头长发白似雪,丰神朗玉,俊逸超凡。他对于平阳坞之事都一知半解,委实蹊跷不已。
“我自然知晓,烈掌至刚至阳,你那寒霜掌,在下却也领教过了,属实厉害。”傅流云讪讪地望了他一眼,纵身一跃,坐在他身边,定定地望着叶寒凉的那张俊秀的脸,“令慈可是为情所伤,所以才那么……那么不尽人情?哎,你有没有觉得,我们两个其实……还蛮相像的,我自在昆仑宫见到你之时,就觉得你很亲切。只是那时我示以真面目示人,不然,你定然也这么认为。你说,我们俩有没有可能是……亲兄弟?”
那白发少年目光炯炯满面流彩地望着他,马车急骤地停了下来,叶寒凉差点被他一句话噎死。
“放你……”叶寒凉恼怒万分,一张脸涨得嫣红如霞,“放你的狗屁!”他咽下一句村话又嘣出另一句。愤愤地把马鞭一扔,抬脚狠狠踹了他一脚,起身跃进车厢,“你来驾车,闭上你的鸟嘴!你别再说话了!”叶寒凉一头倒在车内,满肚子的气无处撒去,他一脚踹在车壁之上。
傅流云生生地挨了他一脚,拾起膝上的马鞭,脸上吟吟地笑着。这个人虽然整日摆着一张臭脸,但他自见他第一眼起,便觉得他亲切可爱,甚至比之对于傅影深还要亲密三分。那种说不上来的感觉,令他免不了一顿猜测。
他扬起马鞭,轻轻一挥,将那马车悠悠地驶往那望不见头的官道之上。
叶寒凉抱着双臂,蜷在车内,摇摇晃晃地闭了那双幽灵目,任他车轮滚滚向前去。
傅流云是个闲不住的,赶了一路车,属实无聊烦闷,后面那人还不许他说话。张嘴便哼了一曲小调。
半窗幽梦微茫,歌罢钱塘,赋罢高唐。风入罗帏,爽入疏棂,月照纱窗。
缥缈见梨花淡妆,依稀闻兰麝余香。唤起思量,待不思量,怎不思量。
这首《梦中作》是阿七时不时就会哼唱起来的小调,是他再熟悉不过的了。叶寒凉听到那少年天籁一般的嗓音,心中一动,猛地坐了起来。他的声音纯粹干净,没有丝毫杂质,清脆悦耳,如一根手指,在他心间轻轻拨动。
“嗬!公子唱得一手好曲儿,这技艺比之那花萼楼的花魁还高那么一着儿。当赏。”叶寒凉抬手一抛,一锭雪亮的银子长着翅子一般不偏不倚地朝那傅流云飞去。
傅流云呵然一笑,伸手夹住那一锭沉甸甸的银子,“谢公子打赏!”他接了银子看一眼,塞进怀里,“叶公子如此大方,多多益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