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当家怕是忘了一件事。”风满楼打断他的话,闲闲地道:“关外最大皮货供货商是你,但是中原皮货最大收购主是我。”
老狼心下一凛,从没想到这一点,嘴上却犹死硬撑住,“那又怎的?届时相信你风当家的损失会比我老狼厉害数倍,老狼我又有何惧?”
他微笑。“狼当家货不卖风某,风某自可多些许运费,北上与罗剎商人交易。可开春后你的皮货脱不了手,就等着满满霉坏在仓库里,那不更浪费了你不惜用家族矿山向『丰永堂』银庄押借来做皮货霸盘的一番『美意』吗?”
不冷不热的几句话轻描淡写说来,却不啻是在老狼头顶打下轰隆隆青天霹雳。
老狼那张壮实的国字脸登时惨白一片,张口结舌,不敢置信地瞪着他,“你、你…你怎么会知道俺用矿山向『丰永堂』押借了十万两白银的事?”
风满楼但笑不语,深邃黑眸底讽刺之色更深了。老狼总算在商场上打滚多年,脑中灵光一闪,老脸瞬间悲惨地垮了下来。不、不……不会吧?“狼当家果然反应敏捷,一点就通。”风满楼微挑浓眉,几乎是歉然地一笑。
“『丰永』者,『风』府『拥』有也。狼当家向风家银庄典借银子,却用来对付我风家皮货商号,似乎是太过了些。”
他话说得徇徇尔雅、婉转留情,但讲白了就是蠢。
老狼脸一阵青一阵红,尴尬、羞愧、惊骇和敬畏之色同时涌现,高壮如铁塔般的身躯霎时矮了大半截,半晌后,才结结巴巴地陪笑道:“那个…那个……风大当家,是老狼一时吃屎昏了头,错把您当大羊牯敲……”
还想痛宰人家一顿呢,现在可好了,要是惹得人家一个不高兴,他老狼立刻被剥掉一层皮都有可能。
老狼吞了口口水,心下惶惶不安起来。
风满楼没有说话,只是直直盯着老狼,英俊脸庞若有所思。
沉默是种无形而可怕的利器,善于运用,往往能让对手崩溃臣服于那股巨大的压力下。
果不其然,老狼偷瞄着一发不言,俊脸莫测高深的风满楼好几眼,越来越畏惧忐忑,最后忍不住脱口而出:“不如……就照去年的原价买卖吧!”他直视着老狼讪讪然的讨好表情。
“就照去年的原价卖,俺不敢再瞎唬弄您了。”老狼战战兢兢地道,满脸恳求。“风大当家大人有大量,就当俺关外来的不懂规矩,冒犯了…”
“加一成。”
“没问题没问题,您要再多减几成都行!呃?”老狼错愕地抬头,一时呆住了。“风大当家,您刚刚……刚刚是怎么说的?”
“照去年价,我再加一成如何?”风满楼走了回来,重新入座,好整以暇地亲自执壶为老狼和自己斟了一杯铁观音。“风某以茶代酒,先干为敬。”
“可是……俺刚刚……您刚刚……”老狼不知该喜该傻还是该笑,神情茫然,吶吶的开口,“俺对您不敬……”
“经商之人图的就是个利字,这点我和狼当家并无不同。”风满楼慢条斯理道,“只是商人无信则不立,钱财取之有道才能恒久,像狼当家这样打破行情、毁坏信誉,动不动便玉石俱焚,将来还有谁人敢与你做相与?”
老狼恍然大悟,老脸掠过戚激和惭疚之色。“风大当家,您说得是,俺此番真是受教了。”无怪乎自己在关外也是跺脚全城乱颤的大人物,可这几年却做什么买卖都不顺当,路子越走越窄,原来就是他一贯嚣张跋扈、凡事不留人余地所结下的祸。
“是风某交浅言深了。”他微微一笑。“该说的、不该说的,还望狼当家莫放在心上才好。”
“不不不,风大当家说得很有道理,俺一百个心服口服。”老狼由衷道。
“客气了。”他举起玉壶,“再饮一杯?”
“哈哈哈!今天老狼可真正服了您这位中原商王啊!”老狼豪迈爽朗地大笑,“一杯怎么够?来人,把你们这里最好的酒、最好的菜全拿上来,老狼今日要和风大当家痛饮三百杯,不醉不归!”
风满楼面色平静,唇角笑意微微。“既是狼当家好兴致,风某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绍兵和护卫相视一眼,面露忧色。
糟糕了,少爷允文允武、慎谋能断,可唯一的缺点就是!酒量很烂,酒品更差。一大坛一大坛美酒烈酒流水价般被捧上来,老狼快乐地拍开了酒坛封口,递了一坛过去。“来!”
风满楼面色不改地接下,绍兵和护卫急得互使眼色却一筹莫展。
“风哥哥,你谈完生意了没?”
一个脆生生的笑语突然在窗外响起,霎时引得众人惊异目光同时望去。
风满楼捧着坛子的大手稳定如故,唯有眼角微微抽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