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文希像没有听见化状师的话一般,只是端详着镜子里面的自己,真的是很美丽的容颜。灿若星辰的眼眸,浓密而长的睫毛,如凝脂一样的皮肤,此时着了色彩,更加的鲜活动人,这样青春的年华,本身就是一种美丽吧。她伸出手在镜子上面抹了抹,就像是抚上自己的脸上一般。
这时,突然响起了敲门声,是章兰芝。
“文希,我想跟你说几句话。”
段文希看着她,半晌,才点了点头,对旁边的人说:“你们在外面等我吧,我跟我姨妈说几句话。”
旁边的人似乎有些为难,但还是同意了,只是恭敬的说道:“好的,段小姐,不过时间马上要到了,先生还在外面等,麻烦您注意下时间。”见段文希同意了,才轻轻带上门离开。
章兰芝走进段文希细细的看着她,好像从来没有注意过她似的。看了好一会,才说:“文希,你长得越来越像你爸爸了。”她说着顿了一下,似乎在想着什么,过了好一会,才接着道:“时间过得真快,转眼间就看到你要出嫁了,想想,就跟做梦一样的。把你领回来的时候,你才几岁吧,那个时候那么小,还不肯说话。”
“文希,这些年你从心里是怨我的吧。我也知道,我对你不好,动不动就把气撒在你的身上,我又不检点,但凡有一点办法,你都不会跟着我过的。”
段文希还是没有说话,但是心里却浮现出一幕幕的往事,那些情景都是不愉快的,窘迫的,艰难的,也是她最不愿意想起的。
“文希,你的母亲从小样样都比我好,读书好,长得好,不论我怎么努力都及不上她。于是索性懒得再比她比,她做她的乖乖女,我过我的逍遥日。直到我们一起认识了段飞,他是你外公一个朋友的儿子。段飞生得好,一双眼睛又亮又有神,喜欢笑。对谁都客气,但女人尤其有耐心,他喜欢与我聊天,对我也很好,我一直傻呵呵的以为他喜欢我,心里欢喜得不得了。后来才知道,原来是喜欢你妈妈,他找我聊天也只是为了多了解你妈妈的一些喜好。后来我知道后,心里又气又恼,十分不肯不甘心,便又求你妈妈也就是我姐姐,请她把段飞让给我。可是你妈妈这次却一反常态,拒绝了我。我心里十分气恼但是却没有办法。后来,你妈妈和段飞结了婚,生了你,日子过得很好。而我呢,却一直在男人之间徘徊,其实我也一直忘不掉段飞,看着你妈妈的幸福的生活,我心里的怨恨越来越浓烈。于是,我故意假装与你爸爸很暧昧,让你妈妈误会,慢慢地等着机会。有一次,我去你家,你爸爸正好不舒服,而你妈妈又不再。我假装照顾你爸爸和他同处一个卧室,你爸爸是一个很坦荡的人,并没有想太多。等你妈妈回来的时候,我作出一副被欺负了的样子。你妈妈当时很气愤,便跑了出去,你爸爸也就跟着追了出去。没想到,后来遇上了车祸,两个人都没有救过来,留下你。”
“这些年,我一直生活在后悔与惶恐之中,没办法好好睡觉,只要一闭上眼睛,就会想到你爸爸妈妈。我也没有办法忘记,因为每天都要面对你,你越长越像你的爸爸妈妈,时时提醒我做过的蠢事。于是,我更加的放纵自己,折磨你也折磨我自己。”
章兰芝说着顿住了,从手袋里拿出一条贴有照片的链子递给段文希,段文希接过后缓缓注视着,照片应该有了年头,边角有一点泛黄。那上面应该是自己的父母亲,她长得其实更像父亲一些,薄削的脸,她看了好一会,才抬起头来对章兰芝说:“姨妈,这么多年了,你不喜欢,我怨着你,我以为你一直觉得是我拖累你,没想到还有这么一段恩怨。现在知道了,我反而不怨你了,因为,你已经惩罚你自己了。这些年,你与酒为伴,从这个男人到那个男人,也不是幸福的吧。再说,不管怎么样,你还是把我养大了,让我读了书,就这一点,我也终身感激你。”
章兰芝听段文希这么一说,有些不好意思,想着自己曾经用她来换钱,似乎有些歉意要说什么,却只是动了动嘴唇,但到底并没有说出来,只是道:“文希,许先生真的对你好吗?”
段文希怔了怔,隔了一会,才道:“姨妈,有的时候,我们结婚,并不是因为爱情,也许是因为金钱,又或者交易。像我这样的女人,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个人,而有人还愿意与我结婚,让我换取一些什么,已经是很不错的交易了,对我好不好,这个有什么要紧的。”
章兰芝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落下泪来,轻声道:“文希,都是我害了你,要不是我当初把你送给许先生,你也不会落到今天这个样子。”
可是段文希却止住章兰芝,笑着说:“不,姨妈,我很感谢你当初做了这个决定,否则,我永远也没有机会认识怀远,那样,我永远都不会晓得世间真的有真情这件事情,虽然我很多的日子都是苦的,但必竟我尝过真正幸福的滋味,所以没什么可遗憾的。”
章兰芝怔了一下,突然一下子会过意来道:“你嫁给许先生是因为范怀远。”
段文希不说话,只是对着镜子理了理头发,道:“姨妈,以后我可能不能再帮你什么了,如今,你把心里的包袱也说出来了。以后要怎么过,就靠你自己了。”
章兰芝的面上浮现出一股的凄凉的神色,看着段文希喃喃道:“女人啊,为什么总这么傻?”
外面又响起了催促的敲门声,章兰芝便只好走了出去。
段文希并没有换礼服,只是站在那礼服面前看了一会,伸手摸了摸,这样好看的礼服却到底不是自己真正想穿的那一件。她慢慢转过身去坐下来,从衣兜里拿出一张照片来,这是一张用手机拍得照片,是范怀远自己拍的他和段文希在一起的情景,照片里的文希在整范怀远的衣服,而范怀远站在段文希略前一点位置,照片没有什么结构,两个甚至都隔得很远,可是从照片可以看得出范怀远其实只是想拍一张他和段文希的照片,并不是为了显示什么。他也没打算要给段文希看过,不过是段文希偶尔发现的,然后便瞒着范怀远悄悄的洗成了照片留了下来。而段文希虽然没有看向范怀远,甚至都没有发现范怀远的拍摄,可是她整理范怀远衣服时专注的神情已经足以说明他们早就将各自溶入了彼此。
段文希静静的看着这张照片,良久,她将照片慢慢贴上了心口,流出泪来,喃喃了叫了一声,怀远。
当刀锋划过手腕时,段文希并没有觉得疼痛,只是感觉到一片冰凉。鲜红的血很快沿着某个方向漫延开去,染红雪白礼服的裙脚,外面的喧闹的声间也好像慢慢远去了。
段文希的呼吸由急促变得慢起来,在越来越平静的思绪中,她突然想到了和范怀远初识的情景,想到了范怀远牵她的手,想到了范怀远对她说:“那以后,把所有想买的东西都买回来。”想到了范怀远说:“文希,去,去过你想过的生活。”想到了范怀远斜飞入鬓的狭长双眼,想起了他时不时的漫不经心。往事一幕幕的从眼前闪过,有一瞬,段文希几乎看到了范怀远站在她面前,轻轻唤着她。还是略带着一点笑,还是这么的好看。
渐渐的,段文希的眼睛模糊起来,周围的东西有些恍惚看不清楚。她多么渴望可以活下去,多么渴望和范怀远一起天长地久。可是却不得不结束生命维护范怀远和她自己的尊严。如果她活着,就是范怀远最大的束缚与包袱,还有屈辱。所以段文希不能让范怀远陷入这样的境地,也不允许自己如此屈辱的活下去。
她突然又想起了那首歌,其实她一直都想用小提琴拉给范怀远听,可是却一次也没有过,她想这一次是最后一次哼这首歌了吧。
想把我唱给你听
趁现在年少如花
花儿尽情地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