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突然一声闷响,一阵灰尘迎面而来,她不由微呛了下,强自镇定的没有去捂嘴鼻,定睛看时,原来方才那抱着蒲团站着一个长脸丫头突然将蒲团扔在了好面前,脸上却是带着谦卑的笑:“大少奶奶,奴婢给您备好蒲团,奶奶可以行礼了。”
素颜心中恼怒,面上却不露半分,只是抬眸看了候夫人一眼,只见候夫人脸上带着温婉可亲的笑容,笑吟吟地看着她,像是根本没看到那丫头所作之事一样,素颜心中冷笑,果然是个厉害角色。
微提了裙,素颜面色如常的跪在蒲团之上,给候夫人磕了个头,一旁的丫环端了茶盘子来,递给素颜,却是将托盘倾斜,使得那杯里的茶水微微溢出,素颜端着时,发现这杯茶竟没有茶托子,感觉好不烫手,她强忍着灼烫,看了那丫头一眼,只见那端茶的也是好不娇俏,与晚香的打扮相同,怕也是候夫人身边得力的。
只见那丫环也是一脸的恭敬,只是眼里带着几丝讥讽,很自然的收回托盘,立在候夫人身边,素颜淡然的将茶杯举起,杯沿上的茶水顺着杯子流向手腕,再流进衣袖里,很不舒服。
候夫人却没有立刻去接,倒是含笑看着素颜道:“候爷,怪不得绍儿就是跟人打破头也要娶了儿媳回来,果然是个一等一的美人儿呢,就是妾身看着也好生喜欢。”
这话可是说素颜品性不端,拿她与那些花街柳巷的女子相提并论,试问大家闺秀哪里会惹得男子为她大打出手?加之叶成绍又是花名在外,听在人家耳朵里便更是那么回事,一时间,素颜几乎可以听到屋里的轻‘嗤’之声此起彼落。
候爷一听这话,脸便沉了沉,那双与叶成绍有七八分相似的星眸便清冷冷地看向候夫人,嘴角抿成一个严厉的弧形,但一屋子的人,他也不好太给候夫人没脸,只是冷哼一声,脸色变得严厉了起来。
见无人答她的话,便笑着接了素颜手上的茶,却是手微微一抖,似是被烫着,素颜下意识就要缩回手,那种敬婆婆茶将故意弄翻烫伤媳妇的戏码她早已熟知,还是防备些的好。
谁知候夫人只是抖了一下,还是稳稳的端起来茶,只是茶水溢出得更多,那杯底下滴滴答答的不停滴着茶水,她皱了皱眉,嫌恶的端起茶,故意将杯子送出老远,倾了身子喝了一口,立即放在一桌上,只怕也不敢久端,怕烫着手吧。
她这奇怪的样子引得不少人来看,她却若无其事的喝了茶,又笑着给了素颜一个大红包,却不及时叫起,正色地说道:“你以后可是我宁伯候府的世子夫人,候府可比不得普通官宦人家,规矩礼仪都是重的,我虽知道你素有贤名,就连皇后娘娘也对你青睐有加,但你进得我候府,就要守我候府的规矩,以前的那些习惯可就得改掉了。”
我以前有什么习惯?这话说得没头没脑,好像素颜以前在娘家时行止很不端正似的,这候夫人,怎么句句打机锋,尖刻得很?素颜心中恼火,面上却是很柔顺的应了一声:“多谢婆婆教诲,儿媳谨记。”
只是站起来时,身子稍稍踉跄了一下,像是因跪得太久有些站不太稳的样子,哼,你会下暗手,我不会装柔弱?
果然早已忍得快要暴发的叶成绍几步便冲上来扶住了素颜,对候夫人冷声说:“今天是儿子大喜的日子,母亲就是要教训儿媳也不在这第一天,儿子饿了,还要用早膳呢,这些个虚头巴脑的礼还是能免则免吧。”
说着,就要拉着素颜走,候夫人一听,眼圈儿就红了,哽着声道:“绍儿,为娘不过是教教她罢了,你怎么用这般语气跟为娘说话?”
“我自来便是如此,母亲应该早就习惯了才是。”叶成绍语气又是吊儿郎当的,牵起素颜的手,感觉触手湿凉,不由抬了她的手看,见连袖子都是湿的,他脸色更为阴沉了起来,横眉便扫了那端茶的侍女一眼,那侍女吓得微退了半步,垂了眼眸不敢看他。
素颜微窘着脸,故作惊慌地推开叶成绍的搀扶,直起背脊,垂首站到一边去。当着众人的面,与叶成绍太过亲密,人家不会说叶成绍如何,只会说她太过孟浪无状,她可不想送了话头给人说。
“你......你如今也是成了亲的人了,可不兴再如以前一般无形无状,得好生过日子才是啊,咱们候府将来可是要交到你手里的,几个弟妹还要靠你扶持,你再不上进,可怎么对得起候爷对你的隆宠啊。”候夫人苦口婆心地对叶成绍道。
原来还是为了那世子之位,利之一字,放在哪里都是把刀,只要牵扯到利益,就没有不斗争的,素颜在心里叹了一口气,看来,嫁出来后,只是换了个战场而已,这深宅大院里的争斗从来就没有消停过。
“娘,还是让嫂嫂见见叔伯们吧,大家伙儿都是一大早就起了,早些见完礼,也好回去喝碗热粥。”叶文娴看候爷听了夫人的话脸色更加不豫,忙出来打圆场道。
“可不是,大喜的日子,娘应该给我备些好吃的才行。大嫂,我是你二弟绍扬。”一个清俊文雅的少年走过来给素颜拱手行了一礼,脸上带着清朗的笑容,一双大眼温和干净,眼中带着友善的笑意。
素颜忙回了一礼,“见过二弟。”
候夫人这才开始给素颜引见在坐的亲戚,宁伯候有兄弟三个,宁伯候在长,二叔叶志高如今也是朝廷命官,位居四品,乃工部左侍郎,三弟如今外放福州,并不在府里。
二婶是个爽利的中年美妇,也是见人三分笑,说话也大大咧咧的,见素颜过来,亲亲热热的牵了她的手,但触到她湿湿的衣袖时,脸色微变,随即像不知道一般,对素颜道:“这孩子真是长得俊呢,怪不得大嫂喜欢,我看着也喜欢,听说女红德容都是好的,什么时候也让我家文静跟你学学?”
素颜听得心里一咯登,自己什么时候女红好了?她不由看了叶二婶方氏一眼,见她眼里笑意融融,脸色也是真诚的很,哪里看得出半点刻意出来,不由皱了皱眉,白着脸,点了点头,心里打算着,到时就算叶文静去问她女红,她便将做那小挂饰什么的法子教她们就是。
素颜正要走向下一个,方氏突然又哎呀一声,“呀,侄儿媳妇,你的袖子怎么全湿了?这是怎么弄的,这天寒地冻的,穿个湿衣服好难受啊,会着凉的,快回去换了吧。”
素颜颇感意外地看着她,她应该早就发现了自己的袖子是湿的,早不说,却在此时嚷了起来?
一转头,看到自己正要见礼的人,一个三十多岁的妇人,个子小巧玲珑,却是一副很精干的样子,她正要与素颜说话时,二婶子就嚷嚷了起来,使得她正要说的话又吞了回去,却是一声冷笑,很自来熟的去探素颜的袖子:“哎,真的呢,怎么会是湿的,是身边的奴才侍候不周吧......”话说到一半,眼珠子一转,又拿起手来打自己的嘴,“哎呀,你看三婶这话说的,侄儿媳妇可是出自书香门弟,家风定是严谨的,身边的下人做事也定是妥当周到的,你这袖子,不会是方才敬茶时弄湿的吧,哎呀,怕是烫着了呢。”
说着,这自称三婶的妇人拿起素颜的手一根根细看,边看边啧啧赞叹:“莫说,侄儿媳妇这双小手长得可真好看,又柔又软,婶娘的手与你的放在一起,粗皮粗骨的像鸡爪子似的。”
素颜听了就想笑,这三婶子还真是个妙人儿,她其实长得很漂亮,只是两只手肉乎乎的,手背还有几个小窝儿,很可爱,只是不太符合当今社会对美手的评定而已。
“哎呀,真是烫的,二嫂,你看,都起泡了,红了呢,可怜见的,哪个天杀的丫头这么不会办事,沏这么滚的茶,是想烫着你,还是想烫着大嫂啊。”三婶子尖叫着,满屋子听了都看了过来。
候夫人原是坐在自己的位子上看戏的,只是指着人让素颜认亲,这会子听到三婶子的话,脸上就有些挂不住,大声道:“大喜的日子,你们嚷嚷什么,别吓着新媳妇了,文娴啊,还不引你嫂嫂去给叔祖母见礼。”
三婶子听了好不高兴,大声道:“大嫂,弟媳我可不是乱嚷嚷啊,你看,你看,侄儿媳妇的手真的起泡了,不是我说,如今的下人们越发的没规矩了,主子们给几分脸面,就不知道天高地厚,大胆妄为,侄儿媳妇可是来第一天呢,手就被烫了,可怜的孩子,你当时,怎么也没吱一声,我看你眼圈儿都是红的,是怕第一天进门,得罪了公婆吧,你放心,咱们候府可不是那古板人家,候爷最是仁义公道,你受了苦,就该说出来,不然,老实了就会被再欺负呢。”说着,在拿手捅素颜的腰,眨巴着眼睛想让素颜哭。
素颜确实很生气,那端茶的丫头分明就是得了候夫人的命令,才敢如此做的,她原本想着忍了今天,日后找机会再治治那丫头,没想到这二婶子,三婶子两人合唱了一出戏,硬将这事捅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