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甚至忽略自己的恐惧,努力地贴着他们的身体,试着模拟了一下朝下倒去的姿势——没错,确实是这样,它们应当是突然失去了,或者,主动让出了对身体的控制权,随后倒在了这里,因此,才会摆出这么一副不合理的姿态——如果一个人顺势倒下,那么姿势必不会扭曲,但如果三个人站在狭小的空间里一同倒下,就很容易发生手脚纠缠的情况。
为什么这么突然,以至于一点防备都没有?根据我之前已知的知识,世界意志要创造出一个人来,并不容易,哪怕这三具身体只是它的一个容器,也不应当如此丢弃才对啊?
是……因为我吗?因为我要回来了吗?
我……有这么大的威力吗?
还是说,它们上头,有着什么,权力比它们更大,让它们更加害怕的东西,突然降临了吗?
我禁不住打了个寒颤,摇了摇头,止住了这段思考。
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我不知道漏出一切马脚的自己可以在世界意志的容忍下活多久,也不知道对方接下来打算怎么处理我,因此,只能尽量地加快自己检查一切的速度和思考的效率。
我蹲下身,尽量忽视自己内心不断冒出脑袋的恐惧,伸出手,触碰了一下离我最近的毕非的皮肤。
冰凉的人皮质地。
触碰到的那一瞬间,我差点惊叫出声——人死后约12个小时,身体才会变凉,而现在距离它们的离开,绝对没有12小时。
按照我的预想,他的皮肤应当还冒着热气,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无情的冰凉。
甚至一小时前,毕非还在宿舍的座位后给我按摩肩膀,那时候他的手掌,确实是温热的。
为了确认这确实是人皮,我还戳了一下自己的脸蛋进行对比。除却冰凉的温度,这确实是不折不扣的人皮质地。
我蹲在地上,皱着眉头,脑袋里真的一时间冒出了一个宇宙的疑问:它们有着人类的躯壳,却可以立刻脱离躯壳,甚至不到一分钟,身体就变得冰凉。它们,到底是什么东西?!它们的躯壳,到底又是什么东西?!
而那一房间的“我”,肯定也是和它们一类的物种,那些“我”,到底是什么东西?!如果说它也是它们的同族,那么又为什么要用我的脸蛋,我的身体呢?!
完全想不明白。
思绪被困在了这里,我似乎又开始像瓶子里的蚂蚁一般四处打滚,找不到出口,突然间,我想起了一件事情——对,我还没有看艾里的脸。
虽说按照我的想象,他的脸蛋应当和另外两位不会有很大的区别,估计也是奇怪的,并不放松的表情,但看还是要看的——我不能忍受自己忽略任何一个线索。
这么想着,我蹲在地上,向左挪动了一些,努力地伸长了脖子,把自己的脸挪到一个对着艾里脸蛋的位置。
他真的很会跌,我一边努力地挪动,一边在心里暗讽他,他这么扭曲地一摔,把脸蛋朝向了洗手池的位置,因此,在我的腿部业已发麻的情况下,还要警惕自己是否会撞到背后的瓷砖。
好……到了,让我来好好看一看——
因为姿势的缘故,我是从下往上看的,艾里的表情比我想象得正常许多,嘴巴还是那样的粉嫩,并没有像毕非一样奇怪地下坠,而是像正常人睡着时那样,轻轻地抿着,简直就像是下一秒就要张开说话了一般。
他正常的嘴型给我带来了很大的自信,于是,目光上移时,并没有做任何的防备工作。
在看到艾里眼睛的那个瞬间,我终于把憋屈在内心许久的那声惊叫喊出了嘴,而后脑勺也因为身体的剧烈抖动撞在了背后的瓷砖上。
我一时间甚至忘掉了自己要节约活着的时间的誓言,只顾着拼命地向后爬,过了许久才反应过来,虽然这场景很可怕,但艾里……但这具身体,已经不会再动了。
所以,没什么好怕的。
就在那个瞬间,我看到了一对……空洞的眼眶。
原本漂亮的,灵动的大眼睛,消失得一干二净,只有这对没有感情的空洞,与我无情地对视着。
这样的一对眼眶,标标准准地嵌在艾里仍旧精致的脸蛋上。
眼窝干干净净的,没有沾染上任何血污——也就是说,比起被人挖走了眼睛,这双眼睛倒像是,倒像是……
我忍不住咬住了下唇,倒像是,自己掉下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