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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部分(第1页)

大楼没盖好,那么高,却又那么薄那么锋利,分明就是一把刀子竖在半空中。那座大楼的前面,是这城里最大的体育馆,也被谣言说成分明是一口棺材的造型。更不幸的是,那个局的家属院,也就是案发现场,它所面对的,是一座墓园的营业处。谣言像一把更大的刀子,让那个局里的人人心惶惶,很多人张罗着重看风水。从来都是如此,人们总是通过蛛丝马迹,就建造了整座乱七八糟的通天塔。

大学刚毕业两个月,同宿舍的小崔就死在了铁轨上。他是自杀,喝了酒之后撞向了迎面而来的火车。赴死前他给另一个同学在衣箱里留了一封简短的信,说他不痛快。我们听闻这个消息后,都觉得太过惊世骇俗。在我们的印象里,小崔不是一个寻死的人。他来自农村,做事认真,生活规律,坚持和大多数女生一样听课、上晚自习、过英语四级、星期天洗所有的脏衣服、偶尔谈论女人、按时出早操、每月初都做好饭菜票的规划——这样一个几乎无可挑剔的人,他怎么会想到死?事实是,许多外表看起来波澜不惊的人,却都有着属于自己的神秘黑夜。你怎么可能去理解他的绝望和他的深渊?我们每个人都生来孤单并注定永远孤单,没谁能真正帮助你,也没谁能让你真正去了解他的内心。

曾经喝过一场酒,主角是藏族兄弟尼玛次仁,他掏出随身佩戴的镶银藏刀,划破了自己的掌心,把自己的血抹在我们每个人的额头上,然后说:“今天我们就是兄弟了。”那场酒喝到了巅峰状态,也是我一直到现在永远忘不掉的一场酒。后来,尼玛次仁回西藏了,此后多年,再也未曾碰面。他的名字翻译成汉文,意思是“永恒的太阳”。我们那天晚上一直唱的一首歌,名字是《昨天的太阳》。后来,看过一出共有48集的电视连续剧《刀锋1937》。里面的主角郑树森先是用那把叫枣泥的刀子划破手掌,从妓院里赎出了艺名小鸭梨的女人乔谯。接着和大哥庞德各自划破掌心,喝了意味生死之交的血酒。那种江湖气让人激动不已。在西北,兄弟是一个普遍被应用的词。那个词里,自有一种江湖气,自有一种惊心动魄的血性存在。

在兰州著名的东方会酒吧,我和两个瘦小同事与另外三条壮汉打了一架。原因很无聊:在电梯里,对方中的一人说是给大哥过生日过得很尽兴,自己八百块钱的皮鞋都让奶油和红酒给泡了。我的一位喝高了的同事挑衅说自己价值三千块的皮鞋让啤酒给泡了。就为了查验一下到底谁的皮鞋更昂贵一些,我们动了手。我们吃亏了。从乱局中逃开后,我的一个瘦小同事带我们半夜到他家里,拉开他的衣柜,里面居然藏了几十把各种各样的刀子。那一刻,我愣在当场。我看着他瘦弱的体格,比较着他心里藏着的狂野,无法把两种形象统一起来。或许,每一个懦弱的人都会用内心的暴力来为自己壮胆,让自己尽可能活得有恃无恐一些。没有人有安全感,于是每个人都用自己的方法制造安全感。

情欲艺术家

搞艺术的人一般都比较放得开,都把追求爱与美当做自己的使命。不如此,他们搞艺术创作的灵感从哪里来?所以,有关他们的爱恨故事也相应的多一些。

青海挨着甘肃的地界,有个北山林场,算得上是个艺术村,两省的画家都爱去那里写个生什么的。当然了,他们去的时候,一般都带着几个学生,其中总有那么一两个漂亮姑娘。艺术家们的行为向来洒脱不羁,他们要么长头发大胡子,要么光头穿能踢死牛的战靴,去林场的时候都爱开个吉普车什么的。他们一方面努力卖画赚钱,一方面也尽情追求着那种无拘无束的波希米亚式生活。北山林场那个地方,有山有水有树有村,村里有专门租给他们的房子,村民杀只羊煮锅洋芋,饭食也就解决了,这儿端的是个出离尘世搞创作的好地方。艺术写生团来到这里,短则三五天,长则十天半月,散漫地画画,重点是聊天和喝酒。当然了,聊天喝酒的重中之重是和漂亮姑娘们谈人生。女人,向来是艺术创作的永恒主题。画家们,自然需要女人的滋养。这么着,到北山林场一时间竟成了艺术圈子里的一种时尚。似乎你若没去过北山,这艺术便搞得不够纯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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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世里的城事(4)

“男人的内心,一面是一堆闪亮的星星,另一面是一堆污秽的混合物”——林画家的嘴上总是挂着这么两句话。从哪本书上看来的,他已经忘了,但他记得那本书讲的事情与情欲还有艺术有关。他想,说的对啊,就像我在画画的时候纯洁无比,可是难保见了漂亮姑娘不动一些非分之想,下流的念头谁没有?林画家在热爱女人这一点上,圈中人无出其右,他是出了名的“花王”。林画家气质不凡,出手大方,爱上了就有飞蛾扑火般的热情。在女人身上屡屡得手,他一次酒后放出狂言:“我的###就是我的画笔,我是在拿我的生命创作,你们谁比得上?”圈里人都认为此话相当牛逼,一直奉为林氏语录中的经典。

还有一次,林画家在接受电视台记者的访谈时和那记者说:“你看我的这双眼睛,里面沉淀着一个艺术家永恒的孤独感。”这话打动了许多涉世未深的艺术女青年,拿他当大师一样崇拜。他内心澎湃,言辞恳切,总在关键时刻谈起孤独,让孤独迅速为他架起通向女人内心与身体的桥梁。女人与生俱来的母性,让她们觉得他就像一个孩子,解救了他无药可治的孤独,就相当于解救了他的艺术,这种感觉让她们舒服起来。

人爱何物,最后就会死于何物。正如水手死于大海,猎人丧生虎口, 这是个屡试不爽的绝对道理。林画家老是叹息着孤独啊孤独,于是就有一个女人彻底解决了他的孤独。这女人是他在一家洗浴中心认识的,长得楚楚动人,从事的却是一份特殊职业。她极大地满足了林画家的情欲,而林画家也被她激发了勃勃雄心,演出了一场现代的“救美从良”——让那女人从此跟着他,离开洗浴中心,不再操持皮肉生涯。那女人自然满心欢喜,从此跟着林画家,过一种有真情的日子。没人觉得林画家奇怪,他是艺术家,做什么都在可以宽容的范围。艺术家么,本来就是些个半疯的人,他想干点啥,谁能拦得住?

林画家从此被这女人绑住,无论去哪里,都要先交代个底掉——她是欢场出身,判断林画家的风月情事那是再容易不过了。看一个女人,她只要扫一眼,便能判定和林画家究竟有无情感瓜葛,就连上没上过床,也是一目了然。基本上,林画家走到哪里,她便跟到哪里,就连开会也不放手。她,小鸟依人,无比温柔,总是缠在林画家身边。不知道的人,以为林画家终于得了一份真爱;知道的人呢,谁都清楚林画家的痛苦,他哪里是那种专注持久的人?按这女人的话说:“你们这个圈子这么乱,我哪敢放心哪?你走到哪儿我就跟到哪儿。这样踏实。”

林画家从此不再提及孤独的事,他给自己找了个影子,过上了仿若中产阶级一般循规蹈矩的好日子。北山林场,他不再去写生了,专门在家里画些马灯、书箱、留声机之类的老物。这些画,一般尺寸都不小,听说市场上行情很好。

中国古代淫书《肉蒲团》,以淫为名,行的却是因果报应的说教之功。林画家的故事,也有异曲同工之妙。

在学童中间

1994年大学毕业我被分配至兰州一中任中学语文教员。我教的是初一的学生,这样便来到了一群学童中间。正是在那里,我重又读到了叶芝的《在学童中间》一诗。重要的是我不仅仅单纯地读到了这首诗,而是我从我的生活中,从我置身于其中的学童身上读到了这首诗。在我的不能把持自己且难于平静的诵读过程中,我以我独有的敏感一下抓住并且一直都不曾稍有忘怀的一节诗是:

劳作也就是开花或者舞蹈,

那里,不为了取悦灵魂而擦伤身子,

美并非为它自己的绝望所制造,

模糊的智慧无法来自熬夜的灯里。

噢,根子粗壮的栗树,枝头含苞,

你是叶子、花朵抑或树的躯体?

噢,随着音乐摆动的身体,明亮的眼睛,

我们怎样区分舞蹈和跳舞的人?

——令我心旌摇漾的是诗的最后一句,令我反复思索的是如何区分舞蹈和跳舞的人这样一个问题。其实,这二者本就是同为一体的:舞蹈不就是跳舞的人?跳舞的人不就是舞蹈?生活就是舞蹈,在这样一个舞蹈当中,人的每一种能力都和谐地参加了进去,就像舞蹈者变成了舞蹈的一部分,而舞蹈则成为跳舞的人的另一姿态,另一形象,每一个人都卷入了这一过程。如果谁不在舞蹈,将会有一只坚定的手把他推出生活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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