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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部分(第2页)

记住啊,在兰州,牛肉面(带碗)也是兵器之一种。

到火星上去了

有段时间,我们都习惯性地把某个长时间不见然后突然冒出来的家伙称之为——“到火星上去了”。

我们相信,只有火星那么遥不可及的地方,才符合这种人间蒸发的神秘不可知。

这种人一般没手机,没传呼,没可以留言的固定电话,也没有商务通,只有一个不知道是否还在使用的免费电子邮箱。有一次,我给一个家伙发了封电子邮件,告诉他我要去他那里,让他做好迎接的准备。半年后,他给我回了封邮件。言辞间甚是亲热,问我玩得开心不开心,仿佛我昨天才从他那里离开。我立即回复这封“来自火星”的邮件,质问他这半年都跑到哪里去了。可想而知,又是过了若干时间,他从某个不可知的空间回复我,仍然是气定神闲,指东打西,只字不提他的去向与归途。我们将他称为“外星人”,列为身边的没谱青年之榜首。

一般而言,诗人总是爱玩这种突然消失的把戏,一声不出地就去了远方。然后在某个你已经快要把他忘记的时候,突然像从天上掉下来一样,降临在你的面前。念书时,我们中文系的男生宿舍里,辗转生活着一个叫高峰的诗人。我们甚至已经想不起来他是从哪里来的,要到哪里去,他是谁,他是怎么住到我们那些总有某张空铺的宿舍里来的。反正,你来的时候,他就在那儿待着了。他是一颗青春痘,一夜之间就鼓出了皮肤之外,完全没有理由。那只能是一种激情的荷尔蒙过剩的产物。

当牛肉面成为兵器(2)

他没钱,只有两件换洗衣服和一堆思想,另外,还有一双白皙修长的艺术型的手。显然,他来到这个世上,不是为了换电灯泡、修自行车、端盘子洗碗的,上帝对他自有安排,所以就没给他一双干粗活的手。我们上课时,他窝在宿舍里看书或者睡觉;我们吃饭时,他也皱着眉头从口袋里掏出一只勺子,似乎不大情愿地吃着大家碗里那些寡淡的饭菜;我们吸烟时,他也跟着吸,很深沉的样子。

他总会出其不意地背诵弗洛斯特的两句诗:林中有两条路我选择了人迹罕至的一条于是,我看到了完全不同的风景……

有一次,他突然就不见了,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只带走了某位同学的一本《存在与虚无》。他离开得那么彻底,仿佛从未在我们中间生活过。一年多时间过去了,宿舍里又出现了几位新的校园诗人之后,他一脸沧桑地带着深深的疲倦回来了。从他的谈吐似乎能判断出:他去了西藏一带。

他多了一个习惯,就是夜晚仰望星空。他说,天空中最多的星星其实是六等星,就是那种粗看上去闪闪发亮而细看却近乎于虚无的星星。

他多了一句粗口:人生是个屁。来时势不可挡,却终归不会在空间里留下任何味道。

听说美国人的勇气号太空探测器飞行六个月登陆亿公里外火星的消息,我突然想起了他。在我们曾经的生活里,他曾经也像一颗遥不可及的火星,粗粝、荒凉、空气稀薄,并且充满想象。我们一直渴望接近他,却不可避免地一次次失败。等到他可亲可近的时候,才发现他果真如此荒凉。

地包天

被大家称之为地包天的人,就是下嘴唇包住上嘴唇的人。他叫易红涛——不容易的易,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红,波涛汹涌的涛。我们都这么解释他的名字。

关于他那张地包天的嘴,流传在朋友们中间最经典的段子是这样讲的:宿舍里熄灯之后,桌上点着一根蜡烛,要他吹熄了睡觉,他先是自高向下噗地一吹,烛焰纹丝不动;接着他把蜡烛拿到嘴前,再噗地一声,还是不灭;只好把蜡烛拿到与眼睛齐平的地方,再噗地来那么一下,风由下至上涌出,烛焰应声而灭。大家讲这段子全无恶意,只是觉得有趣。那年月,谁若是没有分毫特点,才是最大的悲哀。

易红涛是美术系的,美术系在校园东北角,公交车约莫能开两站地。他每天骑着个小轮自行车,车把上挂着一只上海牌老式黑皮包,用他著名的罗圈腿踩踏着穿过整个校园。他是个极有趣的人,画得好,会弹吉他,会唱歌谱曲,还看很多书,能喝大量的酒抽大把的烟,有不少思想。追求进步的文艺青年,若是不知道他的大名,形象便会苍白许多。他和朋友们在校园里的北京包子馆吃饭,拿两根筷子击碗而歌,就会让食客们纷纷停箸倾听。老板见他挺招人进来,也因此免了他几回单。他是校园里的传奇人物,谁若说起——地包天,马上就会有人跟上下句——易红涛,反之亦然。人长得有特点了,就容易让人记住。这话一点没错。

毕业后,他被分到一家洗衣机厂做美工,实际上也就是画画包装纸箱的设计图。在车间里见习的时候,工人师傅看不惯他的样子,就规定他早上把成品洗衣机搬到对面,下午再搬回来,说这是为了熟悉产品工艺流程。他是先锋惯了的人物,哪里受得了这鸟气,干脆利落地辞了职,去朋友开的一家广告公司里做副总经理。两年后,女友毕了业,联系到新疆某地的某所中学里去教书。他也欣然随之前往。上世纪九十年代初的时候,辞职还是稀有的事,他却干了两把,打的还是追随爱情的旗号。地包天果真做事总是出人意料。

等他到了新疆才发现,找工作不是件容易事儿。第一年,他看了整整一年天山,从清冽的早晨一直到漫长的黄昏,他看到黑夜从地里涌出,四面合围,一直上升,把天给吞下去。第二年,他在一家幼儿园里当了“阿舅”,把孩子们调理得个个生动。在新疆,太多的景色冲上前来,根本都来不及消化,他没画几张画。第三年,他结了婚,开始过正常的家庭生活。第四年,他画了一批小画。第五年,他想想从前的同学,有的成了名,有的发了财,在大城市里意气风发着,而自己还埋没在辽阔新疆的一个小旮旯里。很快地,毕业十年了,他还在那儿待着,旧日相识都觉得这是一个奇迹。但他是谁啊,你越觉得不可能的事越是有可能发生在他身上。

当牛肉面成为兵器(3)

有翻过两本狗屁相书的人说,长成地包天那样的,是天生异相,若有贵人相助能成大器。但是,这命中注定的贵人在哪儿?你问我,我问谁去?

动物凶猛

有一段时间,兰州的报纸上每天都在报道一头凶猛的动物:它的主要猎物是农民家里的耕牛。挺大的一头牛,在它的爪下却不堪一击,都是背部遭袭击,裂开碗口大的洞,然后心肝被掏尽而食。这头不知名的动物出没在永登县的连城林场一带,周围方圆几十公里的地方都是它的活动范围。那些可怜的牛在报纸上几乎每天都要死掉一头,谁都遏止不住这样的噩运连续发生。

这样一头猛兽为我们平庸的生活平添了一种想象的欢乐。想想看,它是无法命名的,谁都没有见过它,谁都无法描述它的样子,它是不可阻挡的,它一路逼近,随时出现,准备杀死找得到的任何一头牛,它把死水一潭般的生活搅得乱七八糟,还有什么比这更刺激?

我很想找到这头猛兽的踪迹,那一定是相当轰动的新闻。我和我的搭档一起坐着报社的采访车向林场进发。我们想,哪怕是仅仅带回它的一根毛发,也足够了。

到那林场所花的时间超过了我们的预计,那天黄河水暴涨,一座桥梁受阻,七绕八绕的比原定时间多出三个小时才到达林场。天色将晚,风在林中穿行,叶片被吹得哗哗作响,想象中的猛兽不知躲在森林中的哪个角落。那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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