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
原武县尉并不理会对方的轻蔑,仰首抚须,道:“我是中宗皇帝景龙三年生人,你呢?”
那汜水县尉看起来不过三十余岁,自然不可能比他大,再次冷笑,道:“活了五十多岁才混成一个县尉,你还引以为傲了?”
他双手抱怀,道:“比谁虚度年岁没有意义,倒不如比谁的靠山硬,我的恩师是颜涪川公!”
薛白闻言,也不禁瞥了对方一眼。
如今颜家的高官众多,世人又注重避讳,常常以任官之地来称呼,这颜涪川指的是颜真卿的族弟颜允臧。
颜允臧初任授延昌令,以清廉而闻名,李琮继位之后,任他为礼部员外郎,主持过一段时间的科举。薛白登基之后,任他为费州司马,他在任时法办许多个作奸犯科之人,使得豪强震慑。
在薛白的印象里,颜允臧是个清廉正直、铁面无私的典范,没想到他会有一个性格跋扈的门生。
此时,那原武县尉听得对方有颜家这样强势的外戚作为靠山,当即就变了脸色,不敢再与之相争。
“既然这样,那就,房让于你便是,或者你我同住也行,都是出门在外公办……”
“呵。”
汜水县尉再次轻蔑一笑,并不理会原武县尉话语里递的台阶,甩袖就走。
原武县尉留在那,好生尴尬,又问那驿馆小厮要别的房间。
“少府,今日真不巧,成纪公带的人把厢房都住满了,他的部曲虽没品级,但毕竟宰相门前三品官。”
“好吧。”
原武县尉没有多说,当即就无奈地点了头。
他活了一把年纪了,道理他都是懂的,知道成纪公指的是陇西李氏姑臧房的族长,爵封成纪县公,这种地头蛇势力深厚,不好得罪。
“那我住哪?”
“大通铺,少府你看行吗?”
“……”
薛白在大通铺躺下,闭眼,很快进入了半梦半醒的状态。
他脸还蒙着骑马时挡灰尘用的裹布,只眉眼露在外面还粘着淤泥,衣服也没换,看起来是个急着赶路、潦倒邋遢的普通汉子,与通铺其他人混在一起并不起眼。
“挤一挤吧,这床板真硬。”
正要睡着之时,身旁传来了声音,却是方才那个一头白发的原武县尉在他旁边躺了下来,嘴里嘟嘟囔囔不停。
“这么多泥脚子,也就你稍干净些。小兄弟,你往何处去啊?”
“东都。”薛白应道。
“巧了,我也是。”这原武县尉说着,又重新坐起,整理着胡须,郑重其事地道:“我乃原武县尉,刘介。”
说罢,他维持着盘腿端坐的姿势,好一会没动,似乎在等薛白参拜。
薛白却还是躺着,嘴里漫不经心地道:“原来是刘少府当面,失敬,失敬。”
刘介没受到重视追捧,有些失望。但这洛阳往汴州的官道达官贵人多如牛马,他这小官混在其中也没什么好拿大的,只好悻悻躺下,嘴里却还在说着话,自来熟地与薛白聊着天。
“唉,颜氏的门生就是跋扈,方才你也看到了吧,他有什么好趾高气昂的,像他这样的官到了地方,怎能不欺凌百姓?”
“刘少府若是得罪了方才那颜氏门生,会如何?”
“得罪那等权臣,自然是下场凄惨。”
刘介看起来圆滑通达,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就敢与陌生人议论当朝的宰相,可见也是个嘴没把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