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了。”孔琉玥闭着眼睛应了,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问道:“那侯爷这会子……去了哪里……”总不能还在外间罢?
梁妈妈抿了抿唇,才道:“我将夫人的话原话回与侯爷后,侯爷便起身出去了,我送到门口,见侯爷是朝……是朝白姨娘院子的方向去的……”
屋子里瞬间落针可闻。
良久,方听得孔琉玥淡声说了一句:“好了,你们也都下去歇了罢。”便再无他话。
众人面面相觑,想说点什么,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得吹了灯,默默的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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吹了灯默默退出去之后,梁妈妈不放心,小声对白书蓝琴道:“要不……今晚上就委屈你们两个睡夫人的床榻脚,也好就近照顾夫人?”
白书与蓝琴对视一眼,都点头道:“好,正好我们也不放心。”使了小丫头子抱她们的衾褥去。
“那你们两个警醒些。”梁妈妈又吩咐道,“明晚上再叫珊瑚璎珞跟你们两个换。”说完领着珊瑚璎珞走出正房,吩咐上夜的婆子将院门落了栓,晚间警醒些后,方各自回房去了。
这里白书蓝琴则擎着烛台复又轻手轻脚走进内室,故作轻松的笑向床上动也不动的孔琉玥道:“夫人,我们两个也有好些时日没睡过您的床榻脚了,还怪想的,今晚上就让我们两个跟您睡可好?”
孔琉玥焉能不明白两个丫头的真正用意?睁开眼睛看向她们,强挤出一抹笑意道:“你们是担心我一个人睡不着不成?还是忘了我不喜欢有人跟我同一个房间睡的规矩了?要我说,正是一个人睡才舒服呢,你们两个只管下去歇着罢,我没事的。”之前那么久她都是一个人睡,她们有什么好担心的!
“可是……您身体不舒服,还是让我们留在身边罢,您要什么,也便宜一些。”白书忙道。
孔琉玥摇了摇头,笑道:“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我晚上向来不大起夜,也不爱吃茶,再者,你们原歇在耳房,要叫什么也便宜,根本不需要你们就近守着,你们还是下去歇了罢!”
“……那我们给夫人添了香再出去。”二人说着,已动手旋开那玉镂雕松鹤香筒的盖子,往里面铜胆里填了块月麟安息香,待抖匀了拧回盖子,待它镂空的小孔中透出直直往上的淡淡几缕白烟偶,这才重新挂回香架子上,拿着烛台轻手轻脚的掩上门出去了。
余下孔琉玥听得她们走远了,方长舒了一口气,在心里念道,这么大这么软的床,就是要一个人睡才舒服呢,想怎么翻身就怎么翻身,想怎么滚来滚去,就怎么滚来滚去。
为了证明自己心中所想,她随即还大大的翻了几个身,又将自己呈大字型放平在床上。
只可惜,她并没有觉得有多舒服,又有多享受,反而觉得这床怎么这里空旷,这么冷。
刚过门那一阵,孔琉玥十分不习惯跟傅城恒一起睡,她甚至觉得,就是睡地铺,都比跟他一起睡好,但她没有办法,既不能撵他走,更不能自己去睡地铺,于是只能一次次的强迫自己;可现在,她才跟他一起睡了没多久,居然就又开始不习惯一个人睡了!
孔琉玥暗恨自己不争气,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折腾,甚至在心里数了一回绵羊,还是睡不着。
而且原本已经不那么疼的肚子,也又开始一抽一抽的疼起来。
渐渐的,她开始觉得愤怒,觉得伤心,觉得委屈起来,凭什么她要在这里承受这样身体与心灵的双重折磨,而傅城恒却正抱着小老婆风流快活?指不定他早就不稀罕自己这个生涩的青瓜,而惦记着后院那几个成熟的水蜜桃了,这不一有机会就过去了?她之前真是瞎了眼,才会觉得他竟给了她温暖的感觉!
这样的念头刚一闪过,她又忙想道,早在嫁过来之前,她便已知道傅城恒是有妾室有儿女的,她当时不也觉得没什么,反正她只拿他当上司,拿自己当在他手底下讨生活的人,他有多少小老婆儿女又跟她有什么关系吗?那现在她愤怒委屈个什么劲儿啊,难道上司要睡哪个小老婆,也是她管得着的?
可她同时又想到,等她小日子走了以后,傅城恒再要回她屋里来睡她该怎么办?难道还能将他撵出去不成?可是不将他撵出去,她要怎样才能过得了自己心里那一关?难道假装他没有跟小老婆滚床单?她还做不到那么自欺欺人!
更可怕的是,万一他到时候再要跟她滚床单,她又该怎么办?光是想着他跟其他女人滚过床单再来睡自己的床,她已经恶心得受不了了,再要让她接过他小老婆的接力棒继续跟他滚,她宁愿去死!
孔琉玥觉得自己越想便越喘不过气来,只得翻身起来,靠坐在了床头。
“呵……”黑暗中,她听见自己轻轻笑了起来,笑着笑着,脸上却凉凉的,她摸了一把,原来不知何时,自己竟已是满脸的泪。
她忙胡乱擦了一把脸,在心里告诉自己,这有什么好值得流泪的,就连新婚之夜遭受了那样的难堪和侮辱,她不也没流泪吗,她的眼泪珍贵着呢,这才多大点儿事,有什么好值得流泪的,实在过不下去了,大不了就一拍两散嘛,她不还有夏若淳吗,难道若淳会不管她?
可惜……,这个念头只能瞎想一想。
这个社会本就男尊女卑,自己又没有娘家人撑腰,——若是让尹家人知道她想跟傅城恒一拍两散,只怕第一件事就是跟她撇清关系,真跟傅城恒散了,他倒是随时可以再娶一个黄花大闺女进门来糟蹋,可她就只能顶着一个“二婚”的名头,遭世人唾弃了!
——这该死的憋屈的世界,该死的憋屈的人生!
孔琉玥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恍恍惚惚却听得外面传来开门的“吱嘎”声,她以为是夜太安静了,以致自己产生了幻听,也就没有在意,闭上眼睛继续想起心事来。
不想很快又传来一阵叩门声,却比方才的“吱嘎”声近多了也清晰多了,她听出来是有人在敲自己的房门,实在很不想起身去开门,因只懒懒应了一句:“是谁啊?是白书还是蓝琴?是不是有什么事?我睡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罢!”可不能让她们看见自己红通通的双眼,不然她们该心疼她该为她抱不平了。
这个念头刚闪过脑子,外面已传来一个熟悉的低沉声音:“是我!”
竟是傅城恒!
孔琉玥有片刻的怔忡,待回过神来,心底先是闪过一抹欣喜,但随即便被她压了下去,勾唇暗自冷笑,他来干什么,睡完小老婆后终究不放心她这个大老婆,所以来看看,让她觉得受宠若惊,从此对他感激不尽?她不是这个时代的那些傻女人们!
然而她毕竟不能将他拒之于门外,认真说来,这是他的房子,他本来就有来去的自由,就算真有一个人要走,那这个人也只该是她;更何况,门其实并没锁上,他完全可以直接推门进来,可他却选择等在门外,可见还是有几分风度,知道尊重人的,她总不能这般不识好歹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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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只得翻身下床,摸黑披了件外套,然后趿了鞋摸到门边,拉开了门。
果见傅城恒穿了一身江水海牙的长袍,白底掐水蓝边,剑眉凤目、面如冠玉,静静地站在门外好似芝兰玉树一般。
身后白书和蓝琴则正急急忙忙地逐次点亮屋里的烛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