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几日,晋王果真在督办运往江西一带赈灾的钱粮时,因督办不力,导致钱粮未能及时运送到灾区,引发了灾民暴动。不但累得朝廷派去赈灾的钦差被灾民趁乱群殴了,还累得当地的衙门都差点儿被灾民们给拆了,官兵和灾民们都各有受伤,万幸没出人命。
消息传到京城后,皇上龙颜震怒,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儿痛斥晋王‘不学无术,尸位素餐’,说他‘几十岁、办了十几年差的人了,到头来却连这般简单的差使都办不完,简直就是辜负了先帝当年对他的赞誉和他对他这么多年来的信任重用,’还于盛怒之下,要廷杖晋王四十。
后还是太子殿下和庆亲王跪下为晋王百般求情,文武百官也跪下叩求其息怒,收回成命,皇上方没再坚持要廷杖晋王。却也没有因此就不惩罚他了,而是停了他户部和内务府的一应差使,革了他半年的俸禄,命他在府里思过,不得踏出府门半步!
消息一经传开,满京城皆惊,尤其是各公侯并为官之家。
谁不知道晋王乃是今上最宠爱器重的弟弟,这些年来为大秦为皇上立下了不少汗马功劳;晋王妃又与皇后娘娘系手帕交,情分非比寻常?
可如今皇上却因一点无伤大雅的小错,说夺晋王的官就夺了,还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儿要廷杖之,竟是半点情面不顾,半点体面不给晋王留,可见君心难测;又再联想到之前晋王的小舅子永定公傅城恒明明立了那样的战功,都头来却反比未出征前还要深居简出,虽对外称的是抱病在家,谁又知道会不会另有隐情?
于是偌大一个京城,一时间人人自危。
此事原便是自家人亲手人为的,甚至皇上那里,也未必就不知道其个中缘由,只是顺手推舟的装不知道罢了,因此当消息传来时,傅城恒和孔琉玥都没觉得吃惊或是难受,反而隐隐有几分如释重负,都将他们逼到这个地步了,皇上应该可以满意,应该可以放心了吧?
却没想到不知道哪个冒失丫头一个不慎,竟在老太夫人面前说漏了嘴,以致老太夫人听到后,大受刺激,病情竟一下子加重了许多,渐渐更是到了水米不进,病入膏肓的地步!
傅城恒和孔琉玥并傅希恒等人自是大急,忙着请医问药,日夜侍疾于床前,几日下来,便都堪堪瘦了一圈儿。
永定公府才因晋王受了申饬,被禁了足而引得一片低迷的气氛,也因此而越发的低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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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夫人的病情反反复复,一直到出了八月,不但未见好转,反而又有加重之势,竟已现油尽灯枯之兆,每日里只靠吃独参汤吊命罢了。
老人家身份贵重,辈分又高,闻得她重病了,便是皇上皇后也赐了药材下来,皇上更是命小华太医一定要尽全力救治,争取能让她早日康复,是以这阵子小华太医不说以永定公府为家,却也是一天里一半的世间都是耗在乐安居的。
只是老太夫人毕竟年纪大了,生老病死原是人之常情,又岂是人力物力所能扭转得了的?虽有小华太医坐镇,也不过是吊日子罢了,其实家下人等早已将一应物事都准备妥帖了。
此情此景瞧在孔琉玥眼里,伤心难过之余,又有几分担忧,万一老太夫人撑不过了,照理他们这些后人都该守一年的孝,但他们身为主子既然都守了孝,更何况下人乎?自是得跟主子守孝,禁婚嫁迎娶等一应喜事,如此一来,蓝琴白书几个的婚期岂不是又要耽误了?
因私下里与梁妈妈商量,“若是老太夫人此番……阖府上下便都得守满一年的孝,白书她们几个年纪都差不多大小,到时候岂非都二十一足岁了?我的意思,索性赶在……之前,便将她们的婚事给办了,她们跟了我一场,一直都尽心尽力,我不能白委屈了她们,未知妈妈意下如何?”
在她看来二十一岁倒不大,不但不大,完全可以等几年再结婚,可旁人不会这么看,只会认为二十一岁已经是老姑娘了;况这个时代人的寿命普遍偏短,二十一岁便已算是过了人生的至少五分之二了,她不能再耽误她们几个的青春了!
梁妈妈既与璎珞有母女名分,又拿她当亲生女儿和后半辈子的依靠看待,对孔琉玥这个意思,自然是十二万分赞成,因大大方方的说道:“不瞒夫人,老奴这几日也正琢磨着此事,正想着等哪日夫人得了闲,讨夫人一个恩典呢!老奴年纪也大了,过了今日还不知有没有明日,自是很希望能早日抱上孙子,还请夫人体谅老奴这一片私心!”
孔琉玥就笑了起来:“都是我疏忽了,早知道去年就该给璎珞办喜事的,不然指不定妈妈这会儿已快抱上孙子了!”
梁妈妈也笑,“她跟在夫人身边这几年,学了些眉眼高低,出入上下,大小事情也得以见识见识,只冲这,明儿去了婆家,也轻易不会受委屈。夫人若再说什么疏忽不疏忽的话,才真真是折杀她,也折杀老奴了!”
孔琉玥闻言,想了想,皱起眉头说道:“那萧铁生自前次来过之后,可曾有再来过?”有吴妈妈的刻意透话儿,萧铁生自然很快知道了她有意发嫁蓝琴之事,因很快便登门求见,只不过她当时因要侍奉在老太夫人床前,委实不得闲儿,因此命人先打发了他回去,让他过阵子才来,却没想到,一直等到现在都没见他再来。
梁妈妈道:“之后又曾来过两次,只是夫人仍不得闲儿,老奴遂拿主意照旧打发了他。”
“既是如此,他再来时,就领了他来见我!”孔琉玥点点头,吩咐道。
梁妈妈忙应了,“是,夫人!”
孔琉玥便又说起为几个丫头备办嫁妆之事,“……她们几个跟了我一场,我不能委屈了她们,这样,她们的嫁妆就按三百两银子的标准来操办,金银首饰、绫罗绸缎、瓷器箱笸都要好的,等出嫁前,我再给她们一人二百两银子做压箱底。偏我这阵子都不得闲,就要劳妈妈和谢嬷嬷商量着选定好日子,再把她们的嫁妆给备办妥帖了。”
五百两银子的嫁妆,就是一些中等人家的小姐姑娘也未必能有这个数儿了……梁妈妈既惊且喜,忙屈膝代璎珞,也代白书几个给孔琉玥行礼谢了恩,方领命自忙活去了。
余下孔琉玥一个人坐在榻上,不由暗暗思忖起等白书她们出嫁后,她屋里的人事安排来。
蓝琴不必说,是不可能回来当差了,珊瑚也是待定,那么只余下白书和璎珞,所幸她们嫁的人是府里的,到时候白日里仍可以回来当差,做管事妈妈,只晚间家去歇息便是。只是她们两个既做了管事媳妇子,便再不能贴身伺候了,那还得提拔几个二等丫鬟上来做一等大丫鬟才是,这四个大丫鬟里,月桂月季可以算两个,至于剩下的两个,她一时还拿不定主意,且待稍后问过白书璎珞后方做决定吧。
孔琉玥想了一回,眼见时候不早了,忙简单收拾了一番,去了老太夫人屋里。
傅城恒与傅希恒、傅颐恒去了外院,与管事们商量一旦老太夫人没撑过去,便即刻要做的几件大事,因此彼时老太夫人床前,只得二夫人与卢嬷嬷伺候着。
瞧得孔琉玥进来,二夫人与卢嬷嬷忙都迎上前屈膝见礼,“大嫂(大夫人)来了!”眼睑下都有一圈明显的青影,神色也很是憔悴。
不但她二人眼睑发青,事实上孔琉玥也没好到哪里去,毕竟侍疾原便是件体力活儿,兼之看着自己的亲人一日弱似一日,指不定什么时候便会没了,那种感觉真的很难过,堪称身与心的双重煎熬,也难怪大家都熬瘦了一圈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