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很快便收到了秦王。府替宋晚玉递送来的信。
其实吧,出了太子那一出,天子心里也有些不自在:之前在心里想想觉着也没什么,被儿子一口说破又觉着自己似乎有些不太好。
他虽然是天子但也是一个父亲。作为天子,他为了两国止戈,将唯一的公主许给突厥,其实也算是为国为民,算不得大错;可作为一个父亲,他将自己唯一的女儿许给突厥,让女儿远离故土,嫁给那些不知礼数的突厥人,她甚至还可能要被迫接受突厥那种违背道德与伦常的习俗——嘉城公主当初原是嫁给了老可汗,老可汗死了之后又被迫嫁给老可汗的长子,这长子死了后又嫁给其弟。。。。。。。
先前他只考虑着两国关系,要如何安抚突厥,如何避免嘉城公主对于两国关系的挑拨,想着若是能和亲或许是好事。如今细想起来,又觉着这事确实是不大对——他娇宠着长大的女儿,总不好真叫她嫁去突厥,被人这般糟蹋。。。。。。。
他做父亲的略想一想便觉得很有些不忍心。
心里这样想着,天子那和亲的念头倒也不是很强烈的,心里甚至还有点庆幸自己没有把这个想法说出口,现下还有回旋的余地。结果,他方才庆幸了没多久,这就收到了秦王。府替宋晚玉递来的信。
天子只看了一眼那信,脸色就不大好了。
若说宋晚玉给秦王妃留的信是为了道歉,为了告诉对方自己最后所下的决定,只是因为落笔匆忙而稍稍有些潦草,那么宋晚玉写给天子的这封信就有点气人了——毕竟,她都要走了,哪还管那么多,至少也得让天子知道自己的想法才是。
当然,她也不敢写得太过分,要不天子气急了,干脆派人抓她回来,那父女两人就真闹到不可挽回了。
所以,宋晚玉洋洋洒洒的写了几张信纸,大半都是废话,总结一下就是:亲爹,您看信的时候我应该已经出了长安城。先前您总说我的婚事不好太随意,要再看看霍璋的人品,这才一拖二拖,拖到了现在。如今已是过了这么久,想必您也已经看出霍璋是个才干卓越,人品可靠,值得托付之人,所以我就不扭捏了,先去找他了。还请您放心,虽说河北暂时还未完全平定,但二兄也在那里,我现下过去肯定不会有事的。。。。。。另外,如果您真想和突厥和亲的话可能需要回后宫找萧清音或者林昭仪等人努力一下,让突厥再等个十几年。。。。。。。。
天子一目十行的看完了这封信,简直要被她给气笑了,那一刻真是恨不得把这气人的女儿拎到跟前来抽一顿。
只是,他还是很快的压住了心头窜起的火,开口让人去秦王。府还有公主府看看宋晚玉究竟在不在——当然,他心里其实也明白,宋晚玉这时候送了这么一封信来,多半是已经是走了的,这时候派人去看,不过就是想要最后确定一下。
所以,天子思忖过后,还是派了人去城门问一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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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派人出去的时候,宋晚玉自是早便已经出了长安城。
其实,宋晚玉一开始也没想着要跑。
只是,昨夜她独自一人躺在房里,越想越气,越气越难受,还有点委屈:她一直以为无论何时,家人总是家人,他们和萧清音又或是太子妃这些人是不一样的,他们毕竟血脉相连,彼此之间的回忆与亲情总还是在的,不会变的。阿耶也永远都是那个会将她举到肩头,逗得她大声笑的阿耶。
正因如此,听说天子起意要将她和亲突厥,哪怕天子还未说出口,只心里想一想,宋晚玉都有些接受不了。若是换做以前,她只怕真要一时气急,入宫去与天子理论——他怎么能这样?!
可宋晚玉到底还是长大了些,她知道自己现在逞一时之气去与天子理论只会惹得天子恼怒,父女感情只会更加僵硬。所以,她一个人在屋里翻来覆去,最后还是起了个念头:不管了!大不了她不留长安了,她去找霍璋还有二兄他们!
这念头一起,宋晚玉便有些蠢蠢欲动,只是心里到底还有些顾虑:秦王妃还怀着身子,她之前也答应过二兄要好好照看着,这会儿走了岂不是言而无信。再者,天子那头还什么都没说,她直接走人,天子指不定也要生一回大气。。。。。。。。哪怕她真就不管不顾的上路了,长安离河北还有些距离,这一路肯定也不太平。
可,不走又不甘心。
宋晚玉左右犹豫的想了许久,倒是慢慢的想开了些:走与不走其实也就是一个决定。倘若她这般瞻前顾后、犹犹豫豫,到头来肯定走不了。。。。。所以,与其这样犹豫,还不如直接些,扪心自问:她现在到底想不想走?!
当然想!
所以,宋晚玉最后还是下定了决心,便从榻上起来,先给秦王妃还有天子留了信,这才起身回了一趟公主府——她写完了两封信,虽还有些气但已经冷静了大半,心下也明白:如今天下还未完全太平,她若想要出长安去河北寻人,最好还是要多带几个侍卫,省得路上遇见什么不好解决的危险与麻烦。
正好,前几年在华山围猎那会儿,天子给她送了好几个年轻英挺的侍卫,各个都是难得的俊彦。宋晚玉以前心里只想着霍璋,为了避嫌也为了断了天子的念头,一直冷淡以待,如今倒也不计较这些了,从府里挑了几个信得过的侍卫后把这些天子送来的侍卫也都给带上了。
等她收拾好了东西,整顿好了随行侍卫,天便亮了,长安城的城门自也开了。
宋晚玉光明正大的领着人出了长安——守城士兵们自不敢去拦这位公主,想着这位公主以往也常爱领着人出门游猎或是爬山,倒也没有多想,更不曾有什么疑心,直接便放了人。
天子派来的人只一问便知道了情况,只得急忙回宫禀了天子。
天子听到消息时已过了些时间,早前的怒火倒是不觉都散了,反倒担心起女儿的安危来——如今天下还算不得太平,她一个姑娘家还要从长安去河北,一路上真要出了什么事可怎么好?哪怕身边有侍卫,做父亲的到底还是不放心。。。。。。。
想了想,天子还是招手唤了人来,吩咐道:“多半是一早出的城,这时候肯定也没走远,应时追得上的。你们挑几个得用的,赶紧去追。”
下头的人领了命,想了想,还是大胆问一句:“要请公主回长安吗?”
这个“请”就用得非常意味深长了。
天子想了想,还是咬牙:“算了,她要去河北就由她去吧!你们追上后也不必马上现身,由她折腾去,且叫她多吃些苦头,就知道父母的苦心了。”
下头的人闻言,心下倒是不觉暗叹了口气:公主会不会吃苦头且不说,他倒是觉着奉命去追公主的侍卫们要吃很大的苦头。
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神仙打架,小鬼遭殃”吧?
下头的人心里这样想着,面上还是恭恭敬敬,很快便寻了几个低调能干的侍卫带人追上去——无论圣人面上如何震怒,这会儿都还惦记着公主的安危,显是不希望有什么意外的,他们自然也得小心些。
当然,宋晚玉挥一挥衣袖就跑出了长安城,不仅气得天子头疼,让下人跟着遭殃,更是叫宫里宫外不少人都生出一种算计扑空的心塞,这些人里又以萧清音和太子妃为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