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宇文朔分手后,龙鹰朝东走,切入朱雀大街。华灯初上,路上车水马龙,其热闹情况,不在以前神都定鼎大街之下。
他现在最希望见到的人,不是符太,因为并不担心他,更抱着读毕他所有大作,方见他的微妙心态。
想见的是李隆基,他到西京已有一段日子,是否有个好的开始,实事情成败的关键,当他能暗地里成为「众望所归」的人,扶持他会是顺水推舟。然而在拿捏上,对李隆基是个大考验,绝不可以过火,令韦、武生出警觉,来个棒打出头鸟,那就呜呼哀哉。
他在李隆基身边安置商豫和十八铁卫,为的正是怕出现这个情况。可是际此韦武集团权势处于巅峰的时刻,除非来个揭竿起义,否则非常不智,也等于他的「长远之计」失败了。战火烧遍中土,台勒虚云、田上渊等辈乘势而起,据地称雄,默啜见机不可失,大举南下,那时龙鹰也不知该应付哪一方。
在内作战,与在大漠征战是两回事,投鼠忌器,不论他的志向如何崇高,为的又不是个人利益,可是战火到处,受灾受苦的是无辜的老百姓。
表面看,自己虽拥有能左右江山的影响力,却绝不能运用,有等于无,不论形势如何恶化,也只能将斗争限制在统治阶层内,以不扰民为首要之务,「范轻舟」的角色必须玩下去,就像以前女帝将斗争局限于朝廷和宫廷。
眼前热闹繁华的情况,证明了女帝的手段多么成功,留下来给蠢子李显的底子多么厚。
故而他此刻最想知道的,是李隆基的近况,见他是求安心,最有用的,是起出符小子到长安后的《实录》,可「一目了然」。
陆石夫出现在他身旁,道:「大相想见你!」
龙鹰道:「陆大哥来西京有多少时间,竟已全复旧观,耳目之灵,教人咋舌。怎可能办得到的?」
陆石夫道:「就要看是否得人心,一来大批兄弟随我到这里来,非是举目无亲,须从头做起。二来是因韦后和大相信任我,使我的权力尤胜从前。在这样的情况下,我更有能力为老百姓做该做的事,凡利民的,寸步不让,自然而然建立起公正的声誉,干活时事半功倍。现时在西京,即使最霸道的帮会和地痞,敢不安分守己,就是找死!」
龙鹰暗忖武三思和陆石夫,肯定「错配」,一个是腐败的大奸臣,另一个守正不阿,偏是能互相利用。武三思通过陆石夫掌握城内任何风吹草动,压制帮会和世族诸般势力;陆石夫则凭借武三思的支持,将以前管洛阳那一套搬到西京,官民一气,令社会秩序井然。
除此之外,还有人心的因素。
不论朝廷、宫廷,早对女帝的治国手腕习以为常,即使高高在上的皇室贵胄,亦惯了安稳的社会秩序,这就是女帝遗留下来的底子,现在有陆石夫维持原状,谁都不以为异,因乐见其成。
不过,龙鹰虽不用担心西京,可是西京以外的洛阳和扬州,落入纪处讷和宗晋卿之手,却不敢乐观。然而,这仍非他最担心的事,最令他忧心忡忡的,是默啜的动向。
李显登位,驱贤臣、近小人,又纵容皇族,形成一片穷奢极侈的淫靡之风,假以时日,肯定令帝国元气大伤。
龙鹰既去,以默啜的记恨,岂肯错过此天赐良机,以重振突厥的声威。大漠虽有方均坐鎭,作用只在监视和联结各族,若默啜的军事行动是针对中土而发,塞外地大人稀,默啜可避过所有人的耳目,骤然发动时,中土方惊觉大敌来犯,肯定被攻个措手不及。
以龙鹰如今的位置,对此是有心无力,惟有希望默啜蠢得攻打准备十足的郭元振,而非找其他防点突破。
做人眞辛苦,顾此失彼,眞的羡慕符太那小子,他的所谓烦恼,是别人求之不得的事,颇有不知人间何世的逍遥写意。
「范爷想甚么,想得这般入神?」
龙鹰摇摇头,似欲挥掉扰人的思绪,振起精神,问道:「临淄王现居何处?」
陆石夫道:「他抵京后居于兴庆宫内的五王府,和韦后的关系该相当不错,现时人人争着霸地建府,不知须花费国库多少钱。」
龙鹰叹道:「有些事,开始了,不但停不下来,还会出现互相竞比的情况。李显现时的作风,是要将以前失去的加倍取回来,当这个态度广泽近亲,便成眼前的情况。」
陆石夫道:「幸好有范爷!」
龙鹰苦笑道:「希望遗留下来的,不是个烂摊子可以谢天谢地,否则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符小子的作用正在于此,机会愈早来临,愈有把握由李隆基开展另一盛世。在朱雀大街上来回走一百趟、一千趟,仍不能掌握宫内的事,无从判断该发动的时机,只有符太的「丑神医」,始可令龙鹰能把握时势,用略施谋。
第一步,是在西京取得容身的席位。
漕渠横过前方,西京规模最宏大的朱雀大桥,雄跨两岸,气象万千,如将四至五道大桥合起来般,叹为观止之极。
两人没登上大桥,左转,沿漕渠南岸的车马道,朝西市举步。
大唐国表面繁华,只是承女帝之荫,实则走着下坡路,暗里憔悴。
龙鹰问道:「那奸鬼想何时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