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王仰脖灌了口酒:“服,我一个穷百姓,不服又能咋着?这年头,比我能的人多了,不服也不行啊!”
说到这里,大家都沉默下来。这回,是志诚打破寂静:“不管咋说,咱虽然苦累点,冒点危险,可我觉着,报酬还可以,我算了一下,咱们这么干下去,一天也能挣上四五十块吧,一个月一千四五呢,也不白挨累!”
豁牙冷笑一声:“你还挺知足的?一千四五,是比你在家种地挣的多,可你知道国家干部一月挣多少?我家东院孩子在县政府上班,不到三十就挣一千多块,可人家是坐在办公室里,不闪腰不差气的,还有星期礼拜双休日,一个月也就上二十天班,这每天是多少钱?你是不是说他有文化,贡献大?屁,我还不知道他?别说大学,中专他都没门儿,写字跟老蟑爬似的。可人家有人,整个假文凭就成了国家干部……妈的,要是跟他那样的比,咱挣得太少了!还是老王说的对,咱们哪,就是这命了,咱受苦受累,是给人家挣钱呢。你们说,他李根子靠啥发的财,还不是咱们给他挣的?对,他咱比不了,就说井上的独眼狼吧,他替李根子照管这井,哪年也挣十万二十万的……妈的,他是人,咱也是人,他是条命,咱也是条命,凭啥他过那种日子咱过这种日子,不就是没他坏吗?妈的,有时我来气,真想把这井给炸了……哎,赵头儿,你得小心点,不知哪天我把你的炸药偷出点来……”
“啪!”
豁子话说了半截咽了回去,赵汉子一耳光抽到他脸上:“你胡说啥?我把话撂到这儿,今后要是我的炸药出了事儿,第一个找你算帐!妈的,你想学赵刚啊……”
赵刚……
志诚一惊,万没想到话头会转到这上来。听这口气,赵刚的事他们都知道,那么,张林祥呢……他正想接着话茬问一问,赵汉子却已经站起来:“别唠了,快干活吧,这是最后一炮,交班时一定干完!”
闲话到此终止,人们重新投入到劳动中,志诚的心却静不下来了。下井八小时即将过去,自己却一无所获,难道这八小时的罪白遭了?不行,不能就这么两手空空的上去,得想个办法……哎,那个巷道是怎么回事,黑胡茬为什么在那儿守着,里边是不是有什么事儿……想到这里,志诚对赵汉子说:“大哥,我请一会儿假,方便一下。”
豁子一听,笑咧咧地骂道:“操,这请示个屁,这里也没有娘们儿咬你鸡巴,井下处处是茅楼,把老二拿出来爱咋方便咋方便,装啥文明呢!”
志诚说:“这……我要大解!”
豁子:“懒驴上磨屎尿多,远点去,远点去……哎,你可得找废井啊,要不然谁进去踩一脚!”
赵汉子看看志诚,眼睛在黑暗中闪了一下说:“去吧,不过别走太深,看摸不出来!”
志诚答应着离开众人,回头向来路走去,边走边打量岔向两边的支巷,一连看了两个都是出煤井,就继续往前走,很快找到那个巷道口。咳嗽一声,里边没有动静,又使劲儿咳嗽一声,还是没动静,黑胡茬好象没在。志诚把头上的矿灯拧亮,躬下身往里走了几步,见这个巷道高低宽窄和主巷道差不多,两侧壁上原煤闪闪发亮,看上去煤质挺好,蕴藏量也很大,可奇怪的是没有开采。志诚大起胆子慢慢往里边走,里边一点动静也没有。志诚边走边用矿灯照着,打量四周的情况,发现这个巷道好象刚刚停工不久,地上还扔着两节铁轨和一节节电线。志诚回头看看,离巷道口已经很远了。是不是该止步了?心里虽然这么想,脚却仍然往前走着。可是走了不远,就不能不止步了。
巷道到了尽头。
志诚停住脚步端详着眼前的情况,觉得说到尽头不准确,应该说是中断了。因为,眼前和刚才工作过的地方不一样,不是坚硬的煤壁,而是用煤块和煤矸石把往前的路封死了,既象是人为的,又好象是坍塌形成的。
这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煤井为什么要封上,里边还有什么……
志诚试着搬下几块煤石,发现这堵墙很厚很厚,远不是一个人短时间能拆除的,只好罢手,看了看,掉头往回走,边走还边回头看,觉得这道封死的煤墙后边是个谜。
往回走比往里走要快得多,为了避免别人发现,志诚把头上的矿灯关了,眼睛对着巷道口的亮光走去。快接近巷道口的时候,放慢放轻了脚步。果然小心没大错,就在接近巷口时,听到外面响起一个人的脚步声,接着又听到有人重重地吐口痰,骂骂咧咧地自语道:
“妈的,记者,记者有鸡巴了不起,照样收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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志诚只觉“忽”的一下,全身的热血都涌到了大脑。正是黑胡茬的声音。“记者……”莫非肖云已经落到他们手中?他们把她怎么了……
极度的愤怒和冲动之下,志诚完全是下意识地做出了决定。忍耐几秒后,咳嗽一声,把脚步放重……
巷道外面立刻有了反应:“谁,谁在里边,快出来,听见没有,快出来,要不我不客气了……”说话间,一块煤咕咚一声从外面撇进来。
话虽然说得狠,可声调却有些颤抖,显然是色厉内荏。志诚沉住气,慢慢向外走去,边走边用有些慌张的语调道:“别,别扔石头,是俺……俺在里边方便一下,俺肚子不好……”
对方听了这话胆壮了,声音也不抖了:“妈的,谁让你上这里边拉的,我看你是皮子紧了……快滚出来!”
志诚慢慢走到巷口,刚出巷道,前襟就被一只手揪住:“你他妈的给老子找麻烦,我看是活得不耐烦了……”
没错,就是他,黑乎乎的脸,胡子拉茬的下巴,凶凶的眼睛。志诚恨不得一拳打他个满地找牙,可嘴里却说:“哎,你这是干啥,我是新来的,不知道这里不让……”
也许是光线暗,志诚又满脸煤灰的缘故,也许是他没想到志诚会下到井底来当挖煤工,所以,黑胡茬虽然和志诚脸对脸,居然没有没认出来,而是气呼呼地说:“妈个×,我看你他妈的不地道,这么多巷道,去哪儿不行,非往这里钻!方便?走,我看你拉在哪儿了,要敢哄弄我,我把你卵子挤出来!”
正中下怀。志诚急忙说:“行,行,你要不嫌臭就看呗,就在前面不远!”
黑胡茬拧亮头上的矿灯闯进巷道:“在哪儿,在哪儿……”
志诚已经开始动手,可嘴里还说着:“那不是吗,就在那儿,前面,前面……去你妈的!”
右拳和骂声同时击出,骂声进了黑胡茬耳朵,拳头却重重地击中他后肩经络聚集处,黑胡茬一点防备也没有,“哎哟”一声,就象泥一样瘫在地上,头上的安全帽也落到地上。志诚接着来个别臂反扣,轻松地将他双手扭到身后,用腿压住,然后左手薅住他头发,右手将腿肚上的手枪拔出,向他眼前一晃,然后顶住他后脑勺:“不许叫,再叫我毙了你!”
黑胡茬不敢再叫了,他头发被志诚薅着,矿灯又随安全帽掉到地上,所以也看不见志诚的脸,只能用惊恐的声音低声呻吟着:“这……你……轻点,疼死我了……你是谁,要干啥……”
这个时候,也没必要藏头盖脸的了,志诚冷笑一声:“怎么,听不出声音了?咱们打过交道哇……不许动,不许大声,不然我把你胳膊扭断!”
正好,矿灯下有挺长一节电线,志诚伸手扯过来,用练就的专业捆绑术,几下子就将黑胡茬捆了个结结实实。然后把他翻个脸朝上,捡起地上的安全帽,用矿灯照着自己的脸:“妈的,看清没有,认出来了吧!”
因为捆绑得太紧,黑胡茬憋得直呼吃,眼睛盯着志诚片刻,变得更惊恐了:“是你……你怎么……你要干什么……你是警察,你不能这么干……”
志诚没等他说完就冷笑一声:“什么不能干,告诉你,我已经豁出去了,什么都可以干,惹急了我现在就毙了你,让你死在这里,永世不得超生!妈的,你害得我好苦哇。这笔帐咱们慢慢算,现在,你老老实实回答我的话,要有半句谎言,我……”
志诚使劲扭了一下黑胡茬的胳膊,他一下痛叫起来:“别,别,我说实话,一定说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