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别的日子很快就来了,周梦鹤将这些年存的银子去城里钱庄兑了一张大面额的银票,连同铁匠铺的钥匙一起交给了风荷。在风荷看来,颇有些交代后事的意思。
“我不要,难道你不怕我带着你的银子和铺子嫁给别的男人?”她现在说不出什么好听的话,整个人炸毛得厉害。
周梦鹤将她整个人揉进怀里:“别乱想,快则三个月,慢则半年我就回来了。”对她的威胁有足够的自信不放在心上。
风荷红了眼,举着拳头狠狠的打他:“半年一到,多一天我都不待,要是见不到你我就立刻找个人嫁了,气死你……”眼泪哗哗的流下来,被周梦鹤吻去了。
傅元谌两手准备,一是密布周梦鹤和冯威离晋回棽月,二是派人将风荷坞围住守了起来。
周梦鹤前脚刚走,风荷就背着包袱拜别大姐准备出门——她不能看着他为了自己去送死。可出门就被拦了回来,冯威的接替者御林军统领石朗带人守在门口,哼哈二将一般,堵住了跟拎小鸡崽似的把她拎了回来。风荷只好走后门,后门口的人将腰刀刺啦一拔,没有对准她,却是横到了自己脖子上:“圣上有旨,若是小姐踏出一步,我等便自刎而死。”生生把她给吓退回来。用梯子爬上了墙头,刚探出脑袋,底下的御林军齐齐抬头:“小姐请回!”
“我就不信这个邪,敢软禁老娘!”她怒发冲冠的将包袱一摔,将杂物房的家什全都搬了出来——准备挖地洞。
曲蕙心坐在厅堂里直到半夜,双眼熬的红通通的,耳朵听着院子一下一下传来的刨土声,终于忍不住了,跑上前拉开门栓指着石朗恼出了要杀人的架势:“你带你的人赶快离开,我的妹妹我自己劝。”她跟着心惊胆战了一天,半夜还拦都拦不住的看着风荷发疯掘土,脑中的弦已经在将断未断的边缘了。
石朗恭敬的拱手道:“曲大小姐,皇上也是好意,这打仗不是儿戏,万一她跟去了……”话音未落,只听得院中的掘地声一下安静下来,似有重物倒地,一声沉闷的震响。
“风荷——”曲蕙心慌了,放开手就往回跑,石朗比她脚力快,轻身一跃,窜到了坑边,跳下去抱起人来。对赶过来的曲蕙心道:“快去备些热汤水,喝的洗的。”
他捞起来的人忙活了一下午加一晚上,竟挖出了一个一米来深的大坑,只是从未做过重活,又心绪思量过度,全凭着一口气挖到现在,此刻力气终于用完,便一头栽倒坑中,起不来了。满身满脸的汗泥,衣裳也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了。
曲蕙心一边心疼的抽鼻子,一边小心的替她擦洗,第一遍就洗出了一盆的泥水,将人腾出来,石朗派人帮忙倒了,又换上新热水,第二遍才彻底洗干净。她扶着似睡似醒的风荷躺到了床上,将人仔细一检查,满手血泡自是不必说,却是胳膊和腿脚都不由自主的在痉挛抖动。曲蕙心的眼泪一下流了出来:“你这是何苦,叫他晓得了,还不得难受死……”取了药膏替她满手涂抹了,又将她的四肢好生揉捏了大半个时辰,直揉的自己都精疲力尽的犯困,倒在床上和风荷窝在一处睡着了。
曲蕙心是被身边微弱的哼唧声吵醒的,猛的睁眼,天光大亮,该是中午了。风荷眉头皱得厉害,仅用鼻子在哼哼,貌似难受。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清明
“怎么了?”她赶快伸手摸上额头,却是没发烧。又伸手去拉风荷的胳膊,只见那胳膊似面条般垂软无力,松松的垮着,她一放手,就啪嗒掉回床上了。风荷依旧迷着抬不起的眼皮哼哼唧唧,可惜昨日体力严重消耗过度,四肢肌肉经过一晚的休息,竟呈现出罢工症状,她连勾动个手指头都费力无比,更别提下床走路了。
“什么?”曲蕙心把耳朵贴近她的嘴唇:“要什么……哦哦……尿急了!”她一拍脑门,赶紧扶着她去小解。当然,此刻的曲风荷连说话都像蚊子细弱,让她自己脱裤子简直比登天还难,长这么大又回到了襁褓时代,她的脸简直丢净了,幸好是自己的姐姐。
曲风荷整整在床上躺了五天,也安安静静了五天,纵然她内心如猫抓,也是枉然了。石朗每天都会来探视她,他奉命看守风荷七日,可风荷自己就整掉了五天,这让他乐得轻松,每日前后转悠几圈就没事了。
等到风荷终于恢复成正常人,外面一围圈的士兵早就没影了,单剩得石朗还在。风荷扶着廊柱走到自己挖坑的地方,没想到那里早就让石朗差人填平了,还种了一圈儿海棠花。她欲哭无泪——真是一点念想都不给她留。
“周公子现在早就到了棽月了,你再追也无用,听皇上的话,好好在家等他回来。”石朗语重心长。
风荷状似认命的垂下脑袋,不出声的顺受神态。石朗以为她妥协了,便拜别曲蕙心,回宫复命去了。
“好了好了,皇上既然这么有把握,你就耐心等着,不然到时候大姐陪你杀进宫找皇上要人,放宽心,他不会有事的。”曲蕙心也在石朗走后轻身安慰她。风荷依旧乖巧的点头,静静坐着,仿佛真的认命了。
……
正月过完,杨柳早已嫩芽吐蕊,连墙头的蔷薇枝条都有出苞的迹象,坞里的男人们都开始工作劳作,妇人们也三两重聚了,依旧东家长西家短的嚼舌八卦,原本的话头子几乎都是东头曲家院子的那一围威煞人的御林军,结果某天早上,赵二黑家扔出一个重磅消息:
赵绣珠突然高调宣布要嫁人了,而且,嫁的还是凤琴沟李木匠的独子。
在原本话题就不多的小村里顿时翻起滔天巨浪:嫁人不稀奇,可一个被人退货的二婚头居然又嫁给原先退货的人家,这就稀奇得不得了了。这次不是鄙视了,通通佩服赵绣珠手段了得。又有不相信的在那摇头,嗤之以鼻,直说是骗人的。
风荷窝了这么久,今日终于想走走,便从厨房拿了盖碗准备去馄饨摊打份馄饨来吃。可走到赵家门口,发现居然像上次一样又挤满了人,看来真是个多事之地:“又出什么事了?”
几个妇人一回头,看到了她,这次却是人人都笑口颜开,小胖他娘挤过来告诉她:“绣珠这次真的要嫁啦!喏,还是上次那户人家,啧啧,真不知用了什么通天手段,李家竟然抬了这么重的聘礼过来,听说,嫁过去的话,比这些还要好捏!”周围的妇人们连连附和。
李木匠这次正儿八经的请了本村一位宗族长辈,又请回了媒大姑,前两个伙计抬着红色三层礼匣,沉甸甸的,后有一伙计捧了四匹上好缎料,亲自来风荷坞下聘了。此刻正坐在屋里,和赵奶奶商谈着成亲事宜。媒大姑笑得鱼尾纹都开了花,她原先以为这会是她事业上的污点,想不到起死回生了。赵奶奶哪里还有心思做生意,喜得冲门外的风荷一招手:“自己舀,想吃多少都成!”竟是心情好到连馄饨都免费了。
却见得赵绣珠将帘子一拔,走了出来,脸蛋红润,脚步婀娜,嗔怪的冲赵奶奶道:“您这小本生意不容易,几个铜板也是辛苦赚出来的,哪能说不要就不要,您自己没关系,我可舍不得您累了半宿却便宜了别人。”说着就走了出来,接过风荷的银子给她下馄饨,耳朵却注意着屋内的动静。
果然,那李木匠拍着腿颇为高兴,连夸她是会持家过日子的人,又懂事又体恤老人。赵绣珠嘴儿一抿,自然的抬起头迎上众妇羡慕的目光,立刻就有妇人开始夸她起来,而后接连跟着有妇人开口,赵绣珠笑得越发动人起来。
风荷接过馄饨的时候觉得赵绣珠的动作过于谨慎,抬眼一看,原来她欠身小心翼翼的,貌似生怕碰着了桌子角,隔着老远就支着手递给自己了。心里一动,看向她的小腹。赵绣珠收完了钱,稳稳的转身回屋了,风荷心里一个想法呼之欲出,只是此事跟自己无关,她才懒得八卦呢,端了碗就回家了。
回家跟曲蕙心一唠叨,曲蕙心连连摇头:“世风日下,这等做法都想得出来。”可联想到自己成亲三载肚皮却连个影都没有,脸色便暗淡了下来,又想到过年时在这里时说的话,心里简直一团乱麻五味陈杂,却又不便与风荷讲说,只得憋在心里。
风荷觉得自己这招麻痹敌人是对的,起先石朗还三五不时的带人过来晃悠,想是得了傅元谌的指示过来盯着她的,而后一连好几天都没甚异常,便以为她真的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