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此处,薛向哪里不明白问题出在哪儿,这种截留款项,东墙西补的事儿,什么时候都没少过。
薛向道:“借问一句,你们怎么不去县里反映啊?”
马主任嘿嘿一声,道:“还用得着反映?钱没到老师手里的事儿,谁不知道,你当就我们城关镇这样,实话跟你说,除了处在县领导,不,除了处在那年轻县长眼皮子底下的元宝区把钱发到位了,城关镇、莲花镇,金湖镇,马头乡,石牌乡,丰乐乡,这三镇三乡都是一个模样,哪有半分钱到老师手上哟,你说这么大的动静儿,还用得着咱们向上反映么,真有领导想管,不就立马管了,也不知道哪位年轻的县长最近在忙些什么,要是让他知道了,说不准还有用!”
以前,薛向只听说“上有政策,下有对策”,虽然也不觉得这话有错,可终归还想下面再有对策,至少也要顾全上面政策的脸面吧,可眼下,他算是彻底领会了这句话的内涵,那就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但无底线!”
眼下的这帮人不正是连最后的底线都不要了么,要说你们截留,一两个乡镇截留,那还算是个案,可七个行政单位,有六个都干了,且是干得这么明目张胆。干得这么轰轰烈烈,也太匪夷所思了。更让他无法理解的是,这帮人的吃相竟是难看到如此程度,你说你截留就截留吧,即便是截留大头,可从指缝里露出些,做做样子。也行啊,可人家竟是手缝闭得跟焊住了一般,一滴不漏!
薛向心下恼怒万分。俊脸一寒,冲马主任直问,校长办公室在何处。
薛向这厢脸色一变。气质立时跟着一变,老实农夫霎时间,便化作一柄出鞘宝剑,寒光逼人,马主任一惊之下,竟是脱口告知了薛向具体的方位。
薛向道个谢,抱了小人儿,大步朝东南方向的一间独立砖瓦大屋行去,哪知道,还未走出主干道。便见一位女郎冲了出来,踉踉跄跄,没奔几步,就扑倒在地,那女郎还未挣起神来。拐角处又出冲一个麻脸瘦子,四十来岁模样,满脸通红,手中还拎着个酒瓶,嘴中酒气隔了七八米,便能闻到。但听他嚷嚷道:“米老师,你躲什么嘛,就是一杯酒嘛,喝完老子就把钱发下去,你要是不喝,你们一校的老师都会怪你,到时候混不下去,可别来烦我哟……那麻脸提溜个酒瓶,走一步晃散步,却是始终不倒。麻脸一句话说罢,拐角处又冲过七八个面红耳赤的男女,男子多四五十岁模样,或文质彬彬,或大腹便便,而三个女郎,俱是面目姣好,姿容秀丽之辈。
见得眼前景象,薛向哪里还不知道,这几位女郎俱是酒席上负责敬酒,陪酒,搞活气氛之用,后世便大行其道了,没想到这会儿就有了。
那倒地女郎,挣起身来,长发散乱,双颊如酡,后退几步,急道:“我不喝了,耿所长,您就放过我吧,我实在是喝不下去了。”
女郎话罢,随后跟来的三位女郎中的那个着白衣的,赶紧道:“是啊,耿所长,咱们米老师还未出嫁,没经过阵仗,这交杯酒,就由我代陪可好。”
那女郎刚抓住耿所长的胳膊,便被他一下甩开:“就是要没经过阵仗的才好,那才有味儿嘛!”
麻脸儿淫笑几句,伸手抓住米老师的胳膊,说道:“米老师,你这推三阻四地,好像我耿某人要把你怎样似的,要是不喝也行,我姓耿的二话不说,丢下瓶子就走人?”
说完,啪的一声,麻脸儿将手中提溜的酒瓶,砸在了地上,立时瓶碎水溅,不少酒水,飞溅到了站在四五米开外的薛向的裤脚上。
麻脸此话一出,好似放出了禁咒一般,一边面红耳赤的五男三女立时一到涌了过来,围着米老师,小声地说着什么,米老师直低了脑袋摇头,可过了一会儿,脑袋便定住了,又过片刻,脑袋重重一点,一堆人才退了开来。
麻脸儿嘿嘿一笑,道:“这就对了嘛,我耿某人说话算话,只要这杯酒你陪开心了我,这五百块钱,你们学校就算到手了。”说话儿,麻脸儿拍拍腰间鼓囊囊的钱袋。
这时,米老师终于抬起头来,但见一张清秀的脸蛋儿上,已经是梨花带雨,悲伤成河。
麻脸见了米老师这般模样,立时就变了脸:“你tmd给老子脸子是吧,陪老子喝酒,让你没脸是吧,好好好,老子今儿非让你彻底没脸不可。”
说话儿,麻脸竟一把抓住米老师的长发,喝道:“给老子笑,笑!今儿要是不笑,你们tmd别说要什么工资了,老子非叫你们都饿死不可!”
这会儿,薛老三哪里还看得下去,先前驻足,就是想看看这帮人到底再闹什么,听到这会儿大概也明白了,这姓耿的是来给老师结工资的,初始,薛向只是对这姓耿的仗势欺人,心中不快,倒未生出多少恶感。毕竟基层干部,只要手中有点权的,就没有不拿人的,倒是正常现象。
可看着看着,就变了味儿,这哪里还是拿人,简直就是耍流氓嘛,还耍得如此肆无忌惮,耍到这神圣的校园里来了,怎不叫薛老三惊怒交加。
“米老师!叔叔,是我们数学老师,米老师最好了,从不打人,还给我饭吃,叔叔,你,你……小人儿自把头扭在薛向背后后,便再没扭过来,而是得意地和草地上的娃娃们摇着手,虽未叫喊,却是开心已极。这会儿,听见麻脸的骂人声,便嚷嚷开来了。
小人儿这一叫,不待薛向出声喝止,那边的麻脸便看了过来,见了来人不过是三个一声烂泥的脏汉,张嘴就骂:“小b子,叫,叫,叫你mb,老子……此刻,薛向已然对这萧山县的基层干部失望到了极点,到萧山县这些日子,所遇所见的基层掌权干部,就没一个是有素质的,张口骂,抬手打,更有甚者,作威作福,视百姓为刍狗之辈,真如过江之鲫。
眼下,薛老三已然十分不耐,若不是顾忌身份,真想一个飞踹,一脚踢死这麻脸。
哪知道今次薛向竟是福至心灵,刚有了踹人的**,这边立时就应验了。
但听一声暴喝:“耿天,我……你要造反啊!”
暴喝声方止,便见一团肉球飞速靠近,接着一个跳跃,到了麻脸身侧,飞起一脚,踹在麻脸小肚子处,将之踢了一个。那肉球定下身子,薛向才看清来人,不是先前在尤里村遇到了苏镇长又是何人?
这会儿,苏镇长这会儿真有了抹脖子兼上吊的冲动,直叹今儿个出门没看黄历,又暗自嘀咕是不是犯了太岁,得偷摸请个师傅看一看。其实,也无怪苏镇长有此感概,今儿一早他就领着两个老虎皮出发了,原本也是卖力寻人,待寻到后,再曲意结交,一来,寻棵大树,二来,在周书记面前也能立下一功。谁成想,人倒是让他寻到了,迎头就碰见有人叫嚣要剥光了薛县长,拉了去游街,差点儿没把他吓死兼气死。
好容易,从王刚处讨了个天大的人情,利索的将李家的田地给划好了,原以为这下可以在薛县长面前露把脸了,刚遣了两个老虎皮,一个捉了狗熊吴进号子,一个去镇委报信兼报功,他则急匆匆赶来薛县长处请功领赏,可又撞见眼前这一幕,真个是气得他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这都是tmd什么干部,素质,素质啊!”苏镇长心里一边大声呐喊,一边再想如何能圆过眼前的这个场子,要是圆不过,回头周书记知道了,这帐怕是还得记在自己头上!
“苏镇长,你踹我干什么?”
麻脸儿虽然挨了一下狠的,可苏镇长打人的本事,差薛向不止十条街,再加上人胖体虚,地道不足,若不是借着冲劲儿,怕还踢麻脸儿不倒,是以,麻脸儿只是腹上一痛,便立起身来。
“踹得就是你!你一个财政所长,上班时间,不坚守岗位,喝得烂醉,跑到校园来调戏女教师,你这样的人,不踹能行?”
苏镇长说得火星子直冒,他本就不甚待见这耿天,因为姓耿的仗着他表舅金副书记的势,把持财政所不说,平素就没怎么把几个非镇委委员的领导放在眼里。这会儿,他苏镇长心绪本就恶劣,逮着机会,哪里还有跟他客气的。
听得苏镇长如此言辞,耿天立时发飙了,指着苏镇长破口大骂,污言秽语,简直不堪入耳,这哪里是个财政所所长的模样,便是最恶毒刁钻的市井村妇,怕也是骂他不过。
这厢,耿天骂得精彩纷呈,各种生殖器官配着猪马牛羊齐齐出场,听得薛向真想把他这张嘴撕烂,可眼下,众目睽睽,他却是无论如何不好动手,直拿手捂了小人儿的耳朵。r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