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里,商迟谢忍不住心生艳羡的同时又感到十分失落。起码谢遥宁的母亲还有存在过的痕迹,而他对将他生下来的母亲却一无所知,他很爱商夫人,也将商夫人视为自己的母亲对待,然而商夫人终究不是他的母亲,商夫人爱他,可那份爱是他偷来的,从始至终,他从未真正拥有过来自母亲的爱。
天色已晚,两人看完了月花树便回到宫殿,吃完饭后,商迟谢正犹豫着要怎么说出自己在帝国军事学院遇到的难题,谢遥宁却已经抓住了他的手,亲昵合拢在掌心里:“是遇到什么事吗?”
他心思敏锐,早在看到商迟谢的时候就知道他带着心事,散完步吃完饭也不见好,还欲言又止,想必是有事求助他。
商迟谢有些不自在地将自己遇到的困境说了出来,说完以后,他满是愧疚道:“西妲主教任我做级长,是想让我平衡学生之间的阶级矛盾,可是我的所作所为反而激化了他们的矛盾,而且影响扩散的范围越来越大了,我不知道要怎么办……”
“我想,要不回学校的时候让西妲主教把我的级长撤下来,我能力平庸,负担不起这个职位……”
谢遥宁没想到商迟谢在帝国军事学院遭遇了这些,他实在繁忙,王宫里阴谋倾轧,最近父王身体也不怎么好,很多政事都分落到了他的头上,压根抽不出空去注意别的事。
知道眼前的少年是心肠柔软才会陷入这样的境地,他满心爱怜。
与那些权贵子弟不同,谢遥宁学的是帝王权衡术,他不会因为王储的高贵身份就站在权贵一方,所以应对这些已经是如鱼得水。
“就算你卸掉级长,也改变不了现在的局面,你卸掉级长,他们必然会推选新的维护他们利益的人上位,而已经恶化的矛盾不会平息,掌握了话语权的他们会更严苛压制那些低等公民身份的学生,很长一段时间里,那些低等公民身份的学生都会活在阴影之下。”
商迟谢没想到会是如此,一时怔住:“怎么会这样?”他本意是好的,却没想到会让本就处于弱势的人更加难过,他突然想到何西沅。
上一世何西沅说过帝国军事学院等级严格,因为他不懂得收敛锋芒,所以被那些权贵子弟看不顺眼受了不少罪,最后被设计到了牢狱里,而如今这种情况,何西沅他岂不是过得更惨?
“都是我的错!”愧疚与自责一下占据了心头,眼泪便忍不住掉下来。商迟谢伸出手背去擦拭,然而眼泪却越擦越多。
谢遥宁将他抱入怀中,轻拍着他因为慌乱恐惧而颤抖的脊背:“这不是你的错,阿谢,你只是想帮他们。”
“不,是我害了他们。”如果一开始就让一切和以前一样,就不会发展到今天的地步。
“还有可以挽回的机会。”
“挽回?”商迟谢仰起头,他眼角恰好有一滴泪珠滑过,被擦红的眼角仿佛抹开的朱砂,透着楚楚可怜的韵致。
……
……
以前商迟谢觉得谢遥宁作为王储,平易近人不说,为人又十分温柔亲和,很多时候他甚至怀疑自己上一世听到的关于王储心计深沉的谈论会不会是别人为了污蔑谢遥宁所构陷的谎言。
然而此时此刻他才明白那并非构陷的谎言,而是他从前接触的只有谢遥宁无害温柔的一面。
“这样做……真的可以吗?”只是虽然如此,商迟谢还是有几分怀疑,他并非怀疑谢遥宁,而是怀疑自己。
“没关系的,阿谢,你可以做到的。”回应他的,是少年轻柔鼓励的嗓音。“这对你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
谢遥宁如此说,商迟谢只好深呼吸一口气:“我会去尝试的。”
天色已经晚了,留了一会儿的商迟谢收到商夫人问他什么时候回家的讯息,依依不舍对谢遥宁提出了辞别,谢遥宁正准备亲自送他回商家,不想帝国陛下那里有人来传他,事情紧急,他只得派身边的宫人把谢遥宁送回去。
商迟谢跟着宫人往王宫外面走去,但他这几天运气实在不好,还没有出王宫,就撞见了谢千星。不得已他停下脚步,给谢千星行礼:“见过六殿下。”
谢千星抱着双臂,居高临下打量着他,并未让他起身。
托商迟谢的福,他这几年和商迟归的关系远不如以前,母妃还为此询问过他,然而他要怎么说?“商迟归以前和我说他二哥坏话,导致我第一次见他二哥态度不怎么样,吓到了人,然后商迟归和他二哥相亲相爱了,为了怕他二哥多想,就不怎么和我接触了?”
他忍不住冷笑了一声,然而即使如此,他对商迟谢的蔑视依旧不改半分。
“商二少爷是来找我王兄的?”
商迟谢小声说是。
“把头抬起来。”
商迟谢正准备直起身体抬头,又听他道:“我让你不用行礼了?”
明知是故意为难,商迟谢却也重新弯下腰,手放在腹前,听从谢千星的吩咐把头抬了一点。看出他眼角还有哭过的痕迹,谢千星眉头一挑,伸出手捏住他下巴,更抬了一些:“听说你被分配去了文政院?”
“是。”商迟谢始终垂着眼睫,不肯直视着他。
他这副态度,更是让谢千星觉得自己受到了挑衅,当即讥讽道:“商二少爷果然不同凡响,搭上了王储,就不将其他人放在眼里了。”